第七百九十章 感同身受

發佈時間: 2022-12-13 21:5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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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到耳朵里的話跟好聽是絲毫不沾邊,但廖遠青絲毫沒有感到憤怒或者羞恥,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很少感覺到內心有情緒波動這種東西了。

因著這話認出了來人,廖遠青神情茫然地問:「你是趙光宗么?」他記得趙敏俐的弟弟是叫這個名字來著,在趙敏俐去世后通知她為數不多的親友時,廖遠青看到過這個名字,雖弱最終趙光宗沒有趕到,但他對這個人有印象。

趙敏俐同父異母的弟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血親,也是她在知曉真相后所愧對的養母最寶貝的兒子。

沒有在意趙光宗的憤怒,廖遠青掏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了助理的電話,然後遞了過去,見對方猶豫著不肯接,他又難得平易近人地親自把名片遞到了趙光宗的手裡,然後說:「這是你姐姐的囑託,也是我欠她的,你要是不想要我也沒辦法,畢竟決定權在你,不過你姐姐的希望,你應該明白。」

說完這句,廖遠青沒有再留戀,天亮了他的夢也醒了,是時候回到痛苦卻又讓他清醒的殘酷現實世界里去了。

或許是廖遠青那句話起了作用,又或許是趙光宗終於肯長大去做個面對世界的男人,他在幾天之後還是撥打了那個電話,而早就被交代過的廖遠青的助理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刻就按照之前老闆的囑咐打理好了一切。

廖遠青的理智是極為清醒的,他曉得授人與魚不如授人與漁的道理,讓人趙光宗提供了一份力所能及又有提升空間的工作,並且時不時地提點幫助他,倒也算是成功給了他一個新的可能。

他們下次再見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了,廖遠青日漸消瘦,遊魂似地勉強撐著,故而忙著出差的趙光宗並沒有認出這個擦肩而過的人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廖遠青。

趙光宗現在的生活條件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人也有了精氣神,甚至還精壯了一些,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似的,身上屬於趙父的那部分外貌基因慢慢顯露了出來,一眼再看過去再沒人會懷疑他跟趙敏俐是血親了。

眼見這個讓趙敏俐放心不下的熊孩子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廖遠青唯有在辦公室捂住臉嗤笑自己的無力,他實在是受夠這裡了,覺得再多待哪怕一分一秒都會被重壓給活活撕成碎片。

為此,廖遠青再度生出了逃避心理,他想要借口壯大分公司,跑到鄰市去發展事業。

這個計劃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廖父的拒絕,他到底是廖氏企業如今最有分量的股東,雖然在由於趙母之死所引起的風波里被迫降低了存在感,但還是說一不二,無人能夠撼動他在廖氏的地位。

廖遠青的想法是很好,但如果沒有這個大股東的點頭,他是寸步難行,更別說自己給自己調職。

在廖母死後,這一對再未有過什麼交流的父子終於又再度坐到了一起,廖遠青乾巴巴地陳述著自己的想法,自始至終不想面對廖父的眼睛,他自從知道面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后,就沒法再跟以前一樣面對他了。

還不知道廖遠青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廖父仍舊拿著父親的派頭:「你是不是還是因為那個女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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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近乎痛心疾首,是十分地恨鐵不成鋼,因為無法生育又只有這一個寄予厚望的繼承人的緣故,他對廖遠青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包括他前段時間追著趙敏俐而去待了那麼久,也包括他被確診的抑鬱症。

對於這一切,廖父認為他的視而不見就是最大程度的讓步了,廖家可以有一個平庸的繼承人,但決不能有一個精神上存在缺陷,會被人抓住把柄的新董事。

「不僅僅是她,我只是需要走出去。」廖遠青嗓子乾澀,半晌才擠出這樣一句。

廖父聞言,連日來的怒火不滿也是壓抑不住了,他的頭髮如今已經是全白了,一眼看過去滄桑得像是七八十歲,他這樣固執的人是不相信廖遠青得抑鬱症的,在他看來,廖遠青不過是矯情成這樣罷了。

本來也不是來讓廖父理解自己的,廖遠青被指責完也沒什麼太大反應,他並不口渴,但說話時手裡一直捧著個杯子,是為了避免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尷尬:「您說得對。」

「你什麼意思?翅膀硬了是吧!」廖父誤以為他在陰陽怪氣,也是怒不可遏。

他開始訴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就很好過,你媽沒了我難道就會高興不成?!我跟她那麼多年的夫妻,再怎麼樣也是相依相伴過來的,她沒了之後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可我還不是得撐著!」

這話說到後來,幾乎是近乎於在吼了,原本在廚房泡茶的保姆聽到聲音,還以為是廖父被氣出了個好歹,連忙出來查看情況,等發覺原來是他們父子倆在爭執,才停住步子又要回去。

可就在她要轉身的那一刻,事情發生了變化,廖遠青像個爆竹一樣,突然就爆發了。

他得了抑鬱症這麼久,一直都是靠藥物跟自身的意志力在維持著,現在又被廖父這樣戳到內心深處的最痛點,險些就當場崩潰,他站起來,把手裡的杯子用力摔在地上,看著滿地的碎片跟流淌的茶水,慢慢捂住了臉。

聲音戛然而止,廖父見他突然有次動作也不敢再說什麼刺激他,只小心翼翼地過了一會兒才過去想要問問到底什麼情況。

奈何廖遠青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那一刻想到的只有死,排斥一切也痛恨一切,感受到一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用力推了一把,希望對方能夠遠離自己。

老邁又毫無準備的廖父如何經得起這一下,他當即後退兩步踩在碎片上,然後毫不意外地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扎傷了他的手臂,傷口幾乎是立刻血流如注。

一旁圍觀的保姆見狀,只好又折回,她尖叫著想要把廖父扶起來,然而力氣實在是不夠,好不容易才幫著他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在這一過程中,廖遠青表現得可謂木然,他顫抖著手,像個擰錯了發條的木偶。

捂著傷了的手坐在沙發上,廖父現在年紀大了,容易心悸,平靜了好一會兒才能夠重新說話,他叫住要打電話叫救護車的保姆,讓她把司機叫來開車去醫院,然後便慢慢地從廖遠青身邊經過。

廖遠青還沉浸在無法宣洩的情緒里,他無法接受自己無意中竟然傷了廖父的事實,更無法接受自己對此無動於衷的反應,良久之後才緩緩地癱坐了地上抱住了頭。

「對不起。」他說話的聲音小得聽不見,不過這也沒關係,左右應該聽到這句話的人已經離開了。

在去醫院的路上一直坐在廖父身邊看護,保姆看似盡職盡責,無可挑剔,可就在廖父被帶進去縫針之後,她立刻就拿出手機悄悄將消息通報給了廖遠青的一位叔伯兄弟,那才是她真正的僱主。

廖遠青的這位堂兄弟,在廖家也是頗有些地位的,如果廖遠青被驅逐出廖家,那麼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就是他,因此早在廖母去世之後,他就藉機往廖父身邊安排了這個保姆。

現在,這個保姆終於是派上了用場,把父子相殘的可能提供到了他面前。

幾乎是立刻就匿名轉手把消息給了媒體,堂兄弟唯恐天下不亂,成功讓廖父剛縫完針就被記者圍追堵截。在這種情況下,回家顯然不是明智選擇,廖父被逼無奈,乾脆就在醫院住下,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保姆因此也不得不又做起陪護的工作,雖然是可以拿雙份的工資,但卻又苦又累,讓她忍不住又打起了歪心思。

那些守在醫院裡的記者都是看見流量就等於嗅到血味的蒼蠅,只要把消息賣給他們,那麼來錢可就是流水一樣了。更何況,即使是保姆不去主動找他們,這些人也不會放過這麼個擁有第一手消息的人。

價格很快就談成了,保姆的消息也乾脆利落地給了出去,只是記者那邊有些不滿意,他們深知大眾想看什麼,認定誤傷這種消息無法引起大家的興趣,使勁渾身解數地想要讓保姆說些更勁爆的出來。

在金錢的佑惑下,保姆也很快就把持不住了,她起初還不過是添油加醋,等到後來乾脆就開始歪曲事實,竟然是當真給記者提供了一出豪門恩怨。

在保姆的描述跟媒體的玩弄筆桿之下,廖遠青的抑鬱症成了個掩蓋不孝真相的幌子,他們說他為了爭權出手打傷父親,說他是個心思深沉的陰謀家,這一切都是如此眼熟,就跟曾經趙敏俐被無端指責時一樣。

坐在辦公室里麻木不仁地查看著焦急的助理髮來的緊急公關方案,廖遠青很有閒情逸緻地慢慢翻開,他想這大概就叫做天道好輪迴,一報還一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