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蘇梨兒剛到醫院，就見病房門口一片騷動，葉清嬈的罵聲正從裡面傳出來，隱約還可以聽見殷若塵的說話聲。
「砰！」門突然被人打開。
蘇梨兒上前，正好撞見出來的路子意。
路子意滿臉怒意，一見到蘇梨兒便眼睛發亮，咬牙道：「你快進去看看吧。」
蘇梨兒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抬腿走了進去，立刻看見昏暗的病房裡跪著一個陌生男人，佝僂著脊背瑟瑟發抖，汗臭味熏人，殷若塵就站在他身側。
殷念念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葉清嬈站在一側抱著她，抬眼看見蘇梨兒，頓時大叫出聲。
「你可算是來了！」葉清嬈氣得聲音都在顫，轉手指著殷若塵道，「你看看他幹了什麼好事！一大早的帶人過來刺激殷念念，瘋了吧？！」
蘇梨兒眉頭一挑，走向殷若塵，眼神往地上跪著的男人臉上一瞥，頓時定住了。
男人是方形臉，眉尾有顆痣，左眼下還有一道疤……
「這是？」蘇梨兒的聲音瞬間冷了不少。
「我把人找到了。」殷若塵的聲音也是浸透了冰寒，伸腳一踹，鞋尖踏上那個男人的腦袋，「啞巴了？」
「是！是！我知道錯了！對不起殷小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男人猛地開始磕頭，渾身抖得像篩子似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裡，額頭就布滿了血跡，還在不停地往外涌著。
殷念念小聲地尖叫起來，壓著恐懼往葉清嬈懷裡鑽。
蘇梨兒咬牙，轉眼斜睨著殷若塵，「你是要找人過來道歉，還是要把你妹妹逼死？」
殷若塵皺眉，「當然是道歉。」
「那就帶著人出來。」蘇梨兒壓下憤怒吐出一句，轉身往門外走去。
果然不管是過了多久，殷若塵這不管不顧別人心情的臭毛病也不會改！在他眼裡只有自己的情緒是情緒，他答應把人找來，就覺得下跪和道歉是對殷念念最好的彌補……
殷若塵跟上蘇梨兒，在門外沖著保鏢斜眼，保鏢立刻進門將跪著的人給拖了出來。
一到光線亮的地方，蘇梨兒再看向那個男人，就不免覺得心驚。
他全身腫脹，幾乎沒有一個皮膚是完好的，顯然是受盡折磨，滿嘴是血，剛才說話也不清不楚，可以隱隱看見張開的嘴裡已經斷了幾顆牙。
她抬眼掃過殷若塵的臉，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張臉上的陰鷙和冷漠，他在看地上那個男人的時候，彷彿就在看一具屍體。
蘇梨兒的手收緊了。
這樣的目光……她很熟悉。
她隱隱覺得殷若塵開始有了變化，他從前最顧忌就是自己的完美形象，為了演好這場翩翩公子的戲，他努力了二十多年。可剛才當著葉清嬈和殷念念的面，他竟然露出那樣的表情，還一再逼迫這男人道歉，手段狠辣，可見一斑。
為什麼？
「蘇小姐，人我已經帶到了，一會兒他會去自首，前因後果都會和警方交代清楚，念念不會白受在這個苦。」殷若塵道。
蘇梨兒咬唇半晌，終於還是冷笑出聲。
「殷若塵，你抓的這個是兇手？」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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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若塵動了動嘴唇，「是。」
蘇梨兒無言，轉身就走，不想再和他多廢話。
「梨兒。」身後的嗓音再次響起，冷冽異常，「我現在的能力，只能做到這樣。」
蘇梨兒驟然轉身，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是只能做到這樣嗎？你心裡清楚這個男人不過是替人頂罪的一把刀，說白了，他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個犯案的兇器而已。你敲鑼打鼓地把人給抓了，又送到受害者的面前來邀功，嚇得念念蒙著被子不敢出來，不就是為了大聲告訴所有人，你已經幫她報了這個仇么？說到底，你最看重的還是你自己，你口口聲聲說要給念念一個交代，這就是你給的交代？」
她覺得心口發寒，怒氣止不住地往頭頂沖，甚至想劈頭蓋臉地罵面前這個男人一頓，但是她也清楚一件事——這男人會一直這樣下去，只會變本加厲，不可能再知悔改。
這事情，辯駁無益。
只是太讓人噁心了，還是眼巴巴送上門來的噁心。
而且看現在的形式，殷若塵之所以能夠這麼快抓到人，想來已經可以確定主謀就是姜清池。殷若塵為了姜家的利益，暫時不敢再動姜清池，卻要自己的妹妹來承受著一切……
「我需要姜家。」殷若塵緩緩道，「我答應你，她做的事情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但不是現在，我也答應你，姜清池的後半輩子不會過得太舒服，你信我。」
「這話你不用跟我說，受傷害的人不是我，我也不可能信你。殷若塵，難聽的話我不想說了，以後和念念有關的事情不用你再管，我會接手，該有的公道由我來給她，你少來兩次，就是她最大的幸運。」
殷若塵臉色一沉，盯著蘇梨兒看。
蘇梨兒毫不退縮，也同樣是目光冰冷地望著他。
兩人隔著一條長廊，這樣的眼神幾乎是穿越了一世，隱隱和記憶中其他無數個畫面重疊起來。
殷若塵很快閉了眼。
他知道自己是又想起林歡了。最近頻頻想起，就連夢裡也經常出現，只不過夢境中的那個人雖然頂著林歡的名字，出現的卻是蘇梨兒的臉，他有時候驚醒，滿身都是汗意。
在她的注視之下，殷若塵緩緩轉身，如刃的眼神甩了地上的男人一下，男人立刻連滾帶爬，跟著殷若塵離開。
醫院的長廊再次恢復了寂靜，消毒水的味道衝進鼻息，白熾燈閃了閃，很久之後，滅了。
蘇梨兒深深吸了口氣，轉頭剛要進門，就撞見了門旁那雙微紅的眼。
「念念？」她詫異道，「你怎麼出來了？」
「我聽見了。」殷念念啞聲回答，神色有些木然。
蘇梨兒看了旁邊的葉清嬈一眼，葉清嬈對著她聳肩，示意自己沒攔住。
「外面涼，先進去。」蘇梨兒嘆息一聲，看著殷念念光著的腳，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