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過去

發佈時間: 2022-12-13 21:5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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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死者為大,除了是出於尊重的情緒之外,更多的則是由於再不可得而產生的美化心理,人們會不由自主地忽略曾經的不愉快,而只記得那個人的好。

對於趙敏俐來說,這樣的情緒尤為強烈,她開始懊惱過去與趙母之間的水火不容,後悔沒能在趙母還在的時候對她至少說一句謝謝你。那些惡劣的言語與壓榨是真得,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以至於她無法再去因此怨恨趙母。

平心而論,如果當年把趙敏俐放到趙母的位置上,她自己都認為必然會是個悲劇。她是不會接受丈夫強塞過來的孩子的。當場發生衝突都是輕的,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兩死一傷的慘烈血案。

誠然,趙母在丈夫面前的軟弱與村裡的落後思想是當年促成趙敏俐被收養的主因,但這裡面未嘗沒有一點目前,至少在趙父自殺之前,趙敏俐有過兩天好日子。

檢查結束后在醫院大門前長長的台階上隨意坐下,趙敏俐耳邊有風輕輕地吹佛而過,溫柔地像是她五歲那年的夏日裡,趙母為她輕輕打扇子時帶來的涼風。那時候她還很小,全身心地依賴著這個母親,不曾想過未來竟會如此殘酷。

「你還真是自作自受啊,做女人讓人覺得恨鐵不成鋼,做母親也是一塌糊塗。」她對著沒有人的方向說了這麼一句,話說得不好聽,彷彿是在埋怨,可語氣里卻是說不盡的悲涼。

在不久之後找了個身體好些的日子回了趟老家,趙敏俐走進那棟老屋的時候,心裡五味雜陳,她甚至有些膽怯到不敢再往裡走的地步,那是一種無言的恐懼,來自於過去的她還有那一團糟的未來。

就在趙敏俐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個略顯怯生生的聲音叫住了她:「姐,你來都來了,怎麼不進來。」

把這個人高馬大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從上往下掃了一遍,趙敏俐沒能在他身上發現多少屬於趙母的影子。他其實更像趙父,但小時候身體不好生過一場大病,自那以後便在激素藥物的作用下被吹成了氣球,以至於看上去一點也不風流倜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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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看看,順便把媽之前交代的一些事辦了。」趙敏俐唯有這麼說。

趙光宗聽到趙敏俐自然無比地叫媽,先是瑟瑟發抖地震驚了一下,但隨即卻很坦然地望向了趙敏俐,他確實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不假,但從前對姐姐的心安理得的索求全部是建立在血緣的基礎上,在知曉了趙敏俐身份的現在,他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

上一輩之間狗血無比的真相帶給趙光宗的打擊要比趙母的去世還大些,他走進屋,學著過去在旁人那裡見到的待客之道,給趙敏俐倒了杯茶水,然後才說:「你都知道了,那我還能喊你姐么?」

「都喊了那麼多年了,改口多麻煩,更何況我們至少是同一個爸。」趙敏俐說到後半句,嗓子便乾澀到不得不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但她心裡還是彆扭,乾脆又補充到:「雖然他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父親的趙光宗對他的感情十分有限,因此也附和著點了點頭。

趙敏俐望著這熟悉的屋子,想要關心這個弟弟幾句,然而過去兩人從來未有這般親近,以至於開口之後都是越聽越彆扭,她問他為何還不搬去新房,他點頭,她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他還是點頭,彷彿只要做點頭之外的事,就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似的。

後來,她乾脆放棄了這讓彼此都難受又勉強的溫情,徑直從包里掏出了一張銀行卡:「媽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總惦記著要讓你為趙家光耀門楣,不過依我看來,這實在沒必要,倒不如你想怎麼過便怎麼過好了。」

這話不怎麼好聽,但內里卻是再樸實不過的祝福,趙光宗點點頭,隨即收下了那張卡,他的神情有點不自然,想說謝字卻總是難以出口。

反倒是趙敏俐豁達得不得了:「就當是這些年來我還給媽的吧,她對我有養育之恩,不管以前怎麼樣,至少讓我完完整整地活到了今天,我理所應當得感謝她。更何況,我也很快就用不到了,治病有保險兜著,這些若是留著,最後只會變成沒有意義的廢紙跟數字。」

她把話說得輕巧,但那張銀行卡里幾乎包含了她手頭上所有的錢,是她如今徹底自暴自棄,連旅遊的計劃都已經放棄。

眼見趙敏俐笑裡帶淚,趙光宗頓時覺得手裡的錢有些燙手,等她開始講述自己之後的安排,讓他記得去接受遺產的時候,他終於是坐不住了,聲音低但堅定地說:「那些東西我不要,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等畢業了大可以自己賺。」

因這話對他格外高看了一眼,趙敏俐笑意裡帶上些許欣慰:「那我就放心了。」

趙光宗又說:「其實那些事我以前是有懷疑過的,但從來沒有往更深處想過,現在想想媽她的暴脾氣確實是有跡可循的。如果媽知道你現在還念著她的好,也不知道會不會愧疚,畢竟她對你實在是不好。」

這話是推己及人後說出來的,趙光宗心知肚明,不僅是趙母,即使是過去的他,對趙敏俐也實在是不好,他過去仗著趙母偏心寵愛,沒少欺負趙敏俐,可以說是很混帳的。

正因此,在趙敏俐如此不計前嫌,寬容得只記得趙母的好之後,他也開始將從前的一些趙母只對他說過的事情娓娓道來。

另一邊的城市裡,程橙和秦彥在趙敏俐的公寓門口吃了個閉門羹,他們起先是如臨大敵,生怕趙敏俐又因為受不住刺激做出了什麼尋短見的事情,還是程橙先冷靜下來,給趙敏俐發了消息詢問。

幾乎是立刻就回了消息,趙敏俐生怕被程橙察覺自己的動向再為此擔心,只堅持說自己是在醫院複查,讓她不用擔心。

這才鬆了口氣,程橙同秦彥說完趙敏俐的解釋,便將帶來的水果放在門口離開了。

兩人自從那天得知趙敏俐的生母其實是數次想要害死她的廖母之後,便覺得整個世界的三觀都被刷新了,直到今日都還覺得恍惚,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驗一驗彼此的身世,這種疑神疑鬼的狀態,直到昨天才堪堪結束。

「我們真得不要告訴她真相么?」程橙在回去的路上,這樣問到,她雖說在那晚與秦彥達成了共識,但經歷過最初的衝擊之後,忍不住覺得趙敏俐實在是有些可憐。

他們自以為是的保護是為她好不假,但問題是,她是否需要這樣的好?

秦彥望著眼前擁堵的路況,心裡一陣焦慮,眼見這路況堵得一時半會兒疏通不了,他鬆開方向盤,答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不想告訴她,是因為這個身世知道還不如不知道,仇人一朝便生母,正常人都接受不了,更何況她一個絕症晚期的病人。」

到底是這麼久的夫妻,程橙總是能立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你現在的想法發生改變了?」

輕得不能再輕得點了點頭,秦彥顯然是自己也拿不準內心的想法。

他想到了過去上學時認識的趙敏俐,那麼張揚而自信的一個人,跟現在枯萎而沒有生機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那樣的趙敏俐是堅強而能夠接受一切的,她從不氣餒從不退縮,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還是那樣一個人,他肯定二話不說就把真相講了。

善意的謊言也還是謊言,本質不過都是欺騙,秦彥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害怕趙敏俐接受不了,畢竟她沒有多少時間了,與其再遭受什麼打擊,倒不如懷揣著對生母的美好幻想平安離開。

適時在秦彥焦慮的時候握住他的手,程橙的動作輕柔而有力量,她微笑了一下,然後解釋到:「我跟你一樣也不知道該怎麼,要是放在別的事情上,我肯定扔個硬幣看正反了,不都說扔起來的時候就知道內心的真正想法了么?結果你猜怎麼著,我扔到正面想要背面,扔到反面想要正面。」

原本心情沉重的秦彥險些就笑出聲:「那照你這麼說,萬一硬幣要是立起來了該怎麼辦是好?」

「你說的對,下次要是硬幣立起來了,我就把問題交給你,讓你來解決。」程橙這話說得有了聽天由命的意思,是實在商量不出結果。

秦彥哭笑不得,有意再說幾句,卻不料她突然指了指前方:「好好開車,前面那段路終於不擁堵了,我們先回家吧。」

「好。」秦彥應了一聲,心中滿是柔情,他現在是把家當成了最後的港灣,若是放在十年前有人敢對他說他會變成戀家到事業於不顧的男人,他肯定會打到對方把牙齒吞下去,但現在他卻是甘之如飴。

兩人在車裡滿是溫情的相處著,對不遠處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無知無覺,他們近來是被趙敏俐的事情耗神太多,以至於連被監視了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