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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22-12-13 11: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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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來,韓凌賦暴躁得就像是一個點燃的爆竹似的,一觸即發,連帶整個恭郡王府都籠罩在無盡的陰雲下……

那一日,韓凌賦與兩個百越人在京兆府中爭執不下,後來還是宗人府派了德郡王過來調解,安撫了兩個百越人先去王都的驛站暫住,說會給對方一個交代。

之後,宗人府的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等輪番來找韓凌賦試探世子韓惟鈞的身世,韓凌賦自然是一力辯駁絕無此事……

作爲宗人府,自然是希望韓凌賦所言爲真,否則這件事就將成爲大裕皇室最大的醜聞,可是韓凌賦一人之言根本就無法扭轉王都的言論,這幾天,恭郡王世子的身世之謎在整個王都鬧得沸沸揚揚,如今韓凌賦在王都已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民衆茶餘飯後譏笑的對象。

爲了維護皇室尊嚴,由宗人府的宗令提出了用“滴血驗親”來證明世子韓惟鈞的血脈,以扭轉現在一邊倒的輿論風向……

韓凌賦當然沒答應。

韓惟鈞這個孽種到底是誰的,韓凌賦最清楚不過,一旦當堂滴血驗親了,就再也沒有辯駁的餘地,那麼自己就真完了!

想着,韓凌賦面目陰沉,散發着森然的氣息。

與韓凌賦隔案而坐的白慕筱卻是漫不經心,她嘲諷地看了暴躁的韓凌賦一眼,淡淡道:“一旦滴血驗親證實了世子是王爺的骨肉,那以後就再不會有人以此來說事,這反而是件好事!”

那孩子長得越大就越不像大裕人,白慕筱本來也擔心將來韓惟鈞的身世會引人疑竇,現在早點爆發出來,也許可以一勞永逸。

聞言,韓凌賦雙眸一亮,急切地問道:“你有辦法矇混過關?”

白慕筱自信地一笑,侃侃而談道:“其實‘滴血驗親’這種方法根本就作不得準,即使是血脈相連的父子,有時也不一定就能相融,有時反而是八杆子打不上關係的兩人說不定能血液相融。”頓了一下後,她信誓旦旦地說道,“此事很簡單,我們只要想個法子把白礬混入水中,就必能讓你和鈞哥兒的血相融在一起。”

起初韓凌賦見白慕筱言之有物,還對她頗懷希望,可是等她說到“白礬”時,韓凌賦的臉上不露出了鄙夷之色。

“白慕筱,你不會真以爲‘滴血驗親’是把血滴在清水裏吧?”韓凌賦冷冷地看着她。

滴血驗親用的“水”只是看來清澈如水,其實是太醫院調配的一種藥水,這種藥水是由幾百年前的一位名醫所調配,據聞五百年前,樑國的一位帝王懷疑太子不是其親子,就意圖滴血驗親,卻發現用清水來“滴血驗親”乃是無稽之談,就令那名醫研製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來驗親。那名醫經過近千人的試驗才研製出現在這種藥水,之後的五百年也證明這種藥水確實行之有效。

白慕筱怔了怔,面露狼狽之色,櫻脣微動,想說話卻又無法反駁。

韓凌賦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隨口道:“有的時候覺得你還有點小聰明,但有的時候真是蠢不可及……”比如當年她設計的連弩,再比如她曾經的那些詩作……

許多往事在韓凌賦眼前閃過,曾經他一葉障目地愛慕她時,就會爲她找千千萬萬個藉口,如今當他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後,就發現自己真是所愛非人!

“若只是讓血相融,我倒是有個法子。”一個溫和優雅的女音忽然在東次間中響起。

韓凌賦和白慕筱不由得都看向坐在窗邊的一箇中年女子,只見她整整齊齊地梳了個圓髻,只簪了一支竹簪,身上穿了一件極爲簡單樸素的青衣,卻是氣質卓然,深蘊內華,在陽光下渾身散發着如珍珠般晶瑩潤澤的光芒,正是阿依慕。

韓凌賦眼中閃過一抹懷疑。

阿依慕也不在意,直接對白慕筱道:“你去把鈞哥兒抱來!”

白慕筱就揚聲把碧痕喚了進來,讓她去把韓惟鈞抱過來。

孩子已經兩週歲了,可能因爲早產的緣故,仍然瘦小單薄,一雙褐色的大眼睛在碧痕懷中怯怯地看着屋子裏的三人。

且不說恨極了這孩子的韓凌賦,這屋子裏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孩子的生母,一個是孩子的祖母,可是看着韓惟鈞的目光卻彷彿在看一個物件,而不是一個人。

韓惟鈞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卻也只能呆呆由着碧痕把自己抱到了白慕筱身旁。

阿依慕從左袖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瓷罐,打開了罐子,道:“我這裏有一對子母蠱……”

那小瓷罐的底部,兩隻如金蠶般的蠱蟲彼此依偎在一起,緩緩地蠕動着蟲身,看得韓凌賦心中一驚,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他早就聽說蠱道奇幻莫測,可取人xin命於數百里之外,沒想到這個百越前王后竟然精通此道……等等!這阿依慕該不會是想……

想着,韓凌賦差點沒跳起來,他怎麼可能允許這種陰毒之物進入他的體內,若是之後阿依慕不替他取出來,那豈不是……

阿依慕似乎看出了韓凌賦心中的猶豫,淡淡地笑了,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所謂子母蠱,母蠱與子蠱xin命相連,血脈相連,它們可以分泌出一種特殊的酸液,改變宿主的體質,甚至於血脈。”

頓了一下後,阿依慕意味深長地說道:“恭郡王,這是我的誠意。”

韓凌賦愣了愣,心下一陣後怕:不錯,倘若這段時日阿依慕想要對他下蠱蟲來控制他的話,機會太多了,何必等到今日放到明面上說!

白慕筱嘴角微勾,透着毫不掩飾的譏誚與冷意。這個韓凌賦還是這般目光短淺,要控制他還需要蠱蟲嗎?五和膏足矣!早在這個男人對五和膏上癮的那一刻,就已經是個微不足道、徒有其表的廢人了!

須臾,東次間裏就燃起了一股淡淡的薰香味,隨着香味瀰漫,小瓷罐中的兩隻子母金蠶蠱飛了起來,那振翅而飛的“金蠶”顯得那麼詭異……

“嗡嗡嗡……”

一時間,屋子裏只剩下金蠶蠱快速的振翅聲……

再後面,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金燦燦的蠶尾消失在韓凌賦和韓惟鈞的鼻腔中。

韓凌賦的雙目微微瞠大,只覺得心半懸着。他膽戰心驚地等了半晌,發現身子竟然沒有半點不適,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阿依慕悠然地捧起茶盅,自信地說道:“只要再過一株香時間,子母蠱就可以發揮作用,到時候,王爺一試便知!”

韓凌賦壓抑着心中的急切,把小勵子喚了進來,讓他悄悄去太醫院找寥太醫討要滴血驗親所用的藥水,小勵子急忙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小勵子就拿着藥水急匆匆地從太醫院回來了。

接下來,就是滴血驗親。

屋子裏很快就響起了孩子可憐兮兮的抽噎聲,然而沒人在意,只有碧痕柔聲哄着小世子,韓凌賦和白慕筱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盛有藥水的青瓷大碗上。

眼看着兩滴鮮紅的血珠在透明清澈的藥水中一點點地徹底融合在一起,韓凌賦釋然地長嘆一口氣,緊接着,他眸底就浮現了詭異的光彩。

既然解決了滴血驗親的問題,那麼自己就可以洗刷身上的“冤屈”,還他一個清名!

韓凌賦的嘴角勾起一個陰冷的笑意,這件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宗人府對自己不依不饒,肯定是太后在幕後窮追猛打。雖然他還不明白太后是怎麼能指使了百越人,但是等這次他洗刷了污名,一定要讓太后吃些苦頭!

韓凌賦心中有了決議後,立刻離開了星輝院,親自去拜訪宗人府的宗令元親王,表示他願意滴血驗親以正皇室血脈,但是地點必須在京兆府,他要當着王都百姓的面洗刷自己的“冤屈”。元親王同意了,當下就把時間定在了三日後。

這件事在某些人的推波助瀾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王都迅速地傳揚開去,不少好事者都數着日子翹首以待,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着這件事。

聽聞恭郡王同意滴血驗親,又有些人改變了看法,覺得也許是百越人在故意挑事,意圖污了大裕皇室的名聲云云,也有人堅持己見覺得其中必有貓膩。

兩方人馬在接下來的兩天議論紛紛,就在這種熱火朝天的氣氛中,滴血驗親的那一日終於到來了。

臘月二十八一大早,京兆府的正門口已經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熙熙攘攘,幾乎把大半條街都堵上了……

到了巳時,韓凌賦就帶着韓惟鈞出現在了京兆府的公堂上,此時,京兆府尹、宗令元親王、李太醫以及兩個百越人都已經到了,衆人表情各異,其中最無辜的人大概就是京兆府尹了,本來這件事從頭到尾關他京兆府什麼事啊!皇家要滴血驗親那就去宗人府驗啊!

可無論京兆府尹心裏到底怎麼想,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賠笑着由元親王主持滴血驗親的事宜。

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的元親王環視着衆人,氣定神閒地說道:“如果各位沒意見的話,那就開始滴血驗親吧。”

說着,元親王就對躬身立在一旁的李太醫做了一個手勢,李太醫打開藥箱,忙碌了一陣後,就捧着一個青瓷藍花大碗走到了放置在公堂中央的一張紅漆木雕花大案前,把盛有藥水的大碗放在案中。

韓凌賦淡淡地一笑,大步走到案前,對着李太醫伸出左手,“取血吧。”

李太醫誠惶誠恐地應了一聲,取出一枚銀針,小心翼翼地往韓凌賦的中指指尖一紮,一滴殷紅的血珠立刻滲出……

李太醫熟練地捏了一下韓凌賦的指尖,由着那滴鮮血急墜入碗中,在清澈的藥水中形成一個指頭大小的血團。

跟着,小勵子抱着頭戴鯉魚帽的韓惟鈞上前,把小世子的手遞向了李太醫……

看着那細細的銀針,韓惟鈞的小手顫顫地瑟縮了一下,還記得三日前的疼痛,卻是不敢出聲,扁了扁嘴,褐色的眼眸中盪漾着一片水光,彷彿隨時都要哭出來了。

李太醫心中有一分不忍,但早已經習慣這些皇室中的腌臢事,利索地用另一根銀針在小世子的中指尖也紮了一下。

又是一滴鮮紅的血滴入藥水中,兩個血團懸浮在透明的液體中顯得有些刺眼……

元親王、李太醫、京兆府尹以及兩個百越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碗上,一眨不眨,大門口被衙役攔在了門外的百姓都是伸長脖子往公堂的方向張望着,後面的人忍不住追問前面到底有沒有結果了……門外,越來越喧囂嘈雜。

也唯有韓凌賦和韓惟鈞對結果滿不在乎,韓凌賦是信心滿滿,而韓惟鈞則是對眼前的事一竅不通,只能懵懂地俯首看着自己的指尖。

公堂中一片寂靜,衆人皆是沉默地盯着大碗……直到哈查可激動地叫了起來:“沒有融合!恭郡王和小殿下的血沒有融合!”

怎麼可能?!韓凌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推開了身旁的李太醫,往那青瓷藍花大碗一看……

只見那碗中的兩個血團彼此相鄰,卻如陰陽太極般,兩者涇渭分明。

他們倆的血竟然沒有融合!

這怎麼可能呢?!韓凌賦幾乎傻眼了。明明今日出來前,爲了以防萬一,他又試過一次的,他和那野種的血明明可以相融……怎麼現在就不可以了?!

京兆府外那些圍觀的百姓也聽到了哈查可的那一聲高呼,前面的人也跟着重複起來:“血沒融合!”四個字一聲聲地往後傳遞,幾乎是彈指間,門外沸騰了,一片譁然。

百越人拉戟摸着下巴的虯髯鬍得意極了,朝韓凌賦走近了一步,笑銀銀地說道:“恭郡王,證據確鑿,現在可以把小殿下送還給吾等了吧?!”

此時的韓凌賦哪裏還說得出半句話來,或者說,他根本就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案上的那隻大碗,恨不得將之盯出一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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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哈查可與身旁的虯髯鬍拉戟飛快地彼此看了一眼,哈查可越發得寸進尺,扯着嗓子嚷嚷道:“恭郡王,你若是想要兒子,那還不簡單嗎?再多納幾個側妃、妾什麼的,贈與別人就是,多生幾個兒子自然就有人送終了,何必非要我們家小殿下……”

韓凌賦只覺得耳邊轟轟作響,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喘不過氣來。

完了,他完了!

這下,誰都知道他韓凌賦生不出兒子,還替人養兒子!

世人還會流傳這頂綠帽是他韓凌賦心甘情願戴在自己頭上的,他這輩子也不可能登上皇位了!

羞辱,憤怒,懊惱,不甘……各種情緒齊齊涌上了韓凌賦心頭,就像是有無數把鋼刀在一刀刀地割裂着他的心,令他覺得劇痛難耐。

“唔——”

韓凌賦羞憤欲絕,再也無法壓抑心口的怒浪,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點點紅梅落在公堂的青石板地面上,觸目驚心……

“王爺……”

小勵子的驚呼聲似近還遠地傳進韓凌賦耳中,然而韓凌賦已經意識恍惚,眼神渙散。

不應該是這樣的!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有孩子的!健康、活潑、可愛的孩子環繞膝下……不止如此,就連那張九五至尊的位子也應該是他的!他本該如此的意氣風發。

爲什麼會落到現在這樣?

爲什麼?!

他的胸口一陣疼痛,朝地上倒了下去。

之後,就是一片黑暗將韓凌賦籠罩,包裹,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韓凌賦暈倒了,戲當然也就散場了……傅雲鶴在京兆府斜對面的酒樓得了稟告後,就無趣地回了詠陽大長公主府中,把今日在京兆府的事當做笑話與詠陽說了,他還特意繪聲繪色地學了韓凌賦的樣子做出吐血的樣子。

“……祖母,當時就是這樣的,賦表哥當場吐了一口血,就在京兆府的公堂上暈倒了。”傅雲鶴笑嘻嘻地撇了撇嘴,“嘿嘿,祖母,他這一暈倒也暈得好,否則估計還得再多吐上好幾口血!”

詠陽見傅雲鶴連說帶演,忍俊不禁地笑了,跟着收斂了笑意,問道:“鶴哥兒,這恭郡王府的小世子真的是奎琅之子?”

傅雲鶴也沒打算瞞着詠陽,直接頷首道:“不錯,祖母!”

他們是在滴血驗親時動了手腳,命太醫院的暗樁在李太醫的藥水中加了一味藥,這味藥可以稍微加速血液的凝固,試想這血都快凝固了,又如何融合在一起呢?!再說了,瞧韓凌賦自信滿滿的樣子,傅雲鶴就知道他肯定也動了什麼手腳,這年頭也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而已!

詠陽的神色有些複雜,幽幽地嘆了口氣,道:“爲了皇位,他還真是什麼都捨得啊!”韓凌賦爲人行事已經沒有任何底線!難當大任!

傅雲鶴一本正經地逗祖母道:“說不定賦表哥還覺得他是臥薪嚐膽,忍一時之辱,爲的千秋霸業什麼的。”說着,他自己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公主府裏,祖孫倆和樂融融,自從傅雲鶴自南疆歸來後,每日都過來五福堂陪詠陽說話,五福堂中多了不少笑聲……

外面的喧囂對公主府而言也不過是笑話聽過笑過,也就隨風而逝了……

這場鬧劇隨着“滴血驗親”的結果終於是蓋櫃論斷了,整個王都上至勳貴朝臣,下至平民百姓,就連那些販夫走卒都知道恭郡王因爲生不出孩子,所以自願戴綠帽子與人行那“成任之交”的醜事,更有人言辭鑿鑿地說恭郡王找密醫看過病,不能人道,所以不得已而爲之云云。

皇宮中,太后召見了恭郡王和宗人府,提出要以混淆皇室血脈爲名重責恭郡王,但恭郡王忍辱負重,聲情並茂地訴說他是被白氏背叛,是白氏揹着他與奎琅私通,生下孽種,他根本不知所以,纔會同意滴血驗親。

這種醜事除非當場捉間,否則本來就無憑無據,最後,太后只能以內帷不修爲名請新帝貶了韓凌賦的郡王爵,新帝允了,當下就下了一道聖旨送至恭郡王府。

這一日,在無數王都百姓的圍觀中,恭郡王府的大紅匾額被錦衣衛的人給摘了下來。

緊接着,又是一個流言在王都傳得滿城風雨——

據說,原恭郡王府那個不知廉恥的白氏和“小世子”不知所蹤;

據說是原恭郡王爲了掩藏“成任之交”的祕密,將白氏殺人滅口了!

也是,原恭郡王的嫡妻都死了兩任了,再死個妾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