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在大門口兩個民警疑惑的目光中，莫小魚和喬天鴻並肩走在青草地上。
三春初到，萬物復甦。遠遠近近深深淺淺的綠色，令人愉悅。但，如今兩人之間只有平靜。
喬天鴻停住了，側身，凝神瞅着夢裏千百次渴望過的潔淨的容顏。
他停住，莫小魚也站住了。仰首，淡淡一笑：“沒事了。天鴻現在可以好好管理喬氏。聽說……最近喬氏危機重重……真不好意思！”
雖然是喬小倩下的手，但這些還是因她莫小魚而起。當然，與楚天瀾總是有點關係。
“他不能接受這些，是吧？”不關心喬氏興衰，喬天鴻關心的是她眼底淡淡的寥落。向來清雅如她，靈秀如她，如今的眸底卻是茫然。
這種茫然，重重地打擊了喬天鴻，也讓他終於清醒，看清了某些事實。
愛情，可遇而不可求。在他伸出手的時候，他愛着的女人已經失心。他再多努力，也是枉然。
“我們不談他。”莫小魚淡淡一笑，眸光晶瑩，“我累了，不想再談與他有關的事。我想平靜，想簡單地過日子。楚天瀾註定一生精彩，我卻只想平靜生活。這決定了我們的未來。門當戶對，這是件嚴肅的事。志同道合，這簡直不可能。他自小在北京長大，成長於高幹家庭，已經習慣眼高於頂。我已經明白了，我和他永遠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這一番話，卻讓原本覺得已經沒有任何希望的喬天鴻看見希望的曙光，他緊張地抓住莫小魚的胳膊，聲音微微顫抖：“如果是這樣，小魚，由我照顧你一生。”
輕輕搖頭，莫小魚淡淡笑了：“那不可能。他不會允許，而我，也不會跟天鴻一起。”
“怎麼不可能？”喬天鴻激動地抓着她胳膊，忘了收斂力道，痛得莫小魚不由咬脣。
“對不起。”喬天鴻慌了，趕緊鬆開，卻又不捨，輕輕捧着她臉兒，輕柔濃密，“他在這裏當市長，我們是沒辦法過好日子。但是中國這麼大，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我早一年前就已經知道他在這裏當市長，喬氏主體經濟早已經外移。我原本打算一結婚，就帶着小魚離開這兒。小魚，這方面我有準備的。只是沒想到楚天瀾下手下得那樣快……”
“對不起……”她淚花閃爍，浮出可愛的笑容，“我害了你了。”
“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不關小魚的事。”喬天鴻一脈深情，卻不敢濃烈釋放，只竭力穩住心神，不讓自己吻上那晶瑩淚珠。不驚嚇她。
“我想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她淺淺的笑，歪着頭，瞅着天邊晚霞。那模樣，雖然可愛，但卻是無人可以憾動的堅決。
“傻小魚，當然不能一個人。”喬天鴻急了，卻不敢有半點逾越的舉動，“如果活八十歲，小魚還有五十年的歲月，怎麼能孤獨五十年，這不現實。更是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任。小魚，每一個女人都應該擁有疼愛自己的男人。小魚，我願意呵護你。如果你不願意我和你走得太近，我會努力保持距離。但請，讓我照顧小魚。讓我能看得到小魚的美麗，小魚的快樂……”
淚，悄悄掉落。莫小魚慢慢蹲下去，卻是悄悄捂住心口。
爲什麼心兒這麼難受……
有如寸寸絞。痛！
“如果尊重我，請讓我平靜。”她說。輕輕地，平靜而堅決。
喬天鴻不再說話。只仰首，默默合眸。男兒淚，沒有流下，可眼角卻有燦亮的晶瑩。他今天才知道，想真心呵護一個女人，原來也是那麼難的事。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一起坐上草地，並排坐着，一起看夕陽西下。
直到，夜幕降臨。
三春時節，草地上潮溼冷寒。喬天鴻終於不捨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拉起她，輕柔溫和：“走吧。”
離別墅不過百來米遠，他的車還停在別墅前面的過道上。並肩而回，默默無語。
走到半道，喬天鴻終是按捺不住，驀地轉身，一把摟她入懷，緊緊地。幾乎勒斷她細細的身子：“小魚……”他哽咽了。
原來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女人才脆弱。面前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個伴隨她走過大半個地球的男人，原來比她還脆弱。
莫小魚笑了，卻淚飛如瀑。在淚霧中，她看到他的笑。和他越來越近的臉……
沒有閃避，莫小魚仰起臉兒，任他熱熱的吻落在眉心。
吻別。
此去一別，應是一生無聚吧……
吻落眉心，他卻沒有放開她，只在她耳邊輕輕落下一句：“小魚，三日之內，我在喬家等你。三年之內，我在海南等你。如果對我還有一點不捨，記得，不要讓你我在不同的緯度孤寡一生。天雪會一直在這兒，你隨時可以找天雪。天雪知道我每一個行程。”
說完，他終是不捨也得放手，長身而立，像坐小山，移向轎車。坐進去。
暮色中，莫小魚依稀看到，車內有晶瑩的光亮。
他走了。
車開得很慢很慢，似乎還在期望，她能忽然奔向他，請他留下，或者相約一朝。
莫小魚沒有動，也沒有任何一個字。只站在那兒，直到轎車的影子沒入暮色，才輕輕捂住口鼻，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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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啕大哭。
她自己都不明白，現在到底在爲誰哭，爲什麼哭。但如果不哭，卻是難受。
難受極了……
“嫂子……”似有民警擔憂的聲音傳來。
心裏一驚。她忘了還有觀衆，這裏雖然離別墅大門還有三十米遠，但這麼大的哭聲，就算被風颳走一半，民警還是聽得到一點，還是會驚奇。莫小魚捂緊脣。好一會兒才保持平靜，起身。朝別墅走去。
和民警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暮色中她的淚痕不明顯，民警也都乖巧，不多問。
進來，卻看見姐姐站在客廳發愣。焦灼的神情清清楚楚呈現。
“媽咪……”小小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來。
是夢夢？
莫小魚刷地轉身，掃視過去。她看到了——
夢夢怎麼會擠着不鏽鋼欄杆站在那兒。可憐兮兮的，眼睛紅紅的。
莫小魚一把摟住女兒：“夢夢，這裏風大。”
“媽咪不要爸爸，只要喬叔叔嗎？”夢夢輕輕地問，小小的人兒，背脊挺得筆直，“媽咪，喬叔叔是對我們好，但我不喜歡喬叔叔，我更喜歡爸爸。媽咪，爸爸是不是犯錯了？如果爸爸犯錯了，媽咪可以罵爸爸，但是不能不要爸爸呀……”
淚刷地滾落，莫小魚輕輕擁住女兒，好一會兒才淡淡笑着親着女兒嫩嫩的小臉兒：“不是。只是媽咪有事要離開這裏一陣子，喬叔叔是來給媽咪送行的。”
“真的？”夢夢不相信呢，睜着極漂亮的眸子，一點兒都不放過媽咪的神情。
“真的！”莫小魚淺淺笑了，牽着女兒朝屋子裏走去，“媽咪纔不會騙人呢！”
“那媽咪要去哪裏呀？”夢夢的確不太相信。這小丫頭從小就精着。這會兒，一雙手拽着媽咪，緊緊的。
“去有珠寶的地方。媽咪要去學習。”溫柔地告訴女兒，眸子閃了閃，莫小魚綻放笑容，“夢夢要照顧好弟弟。要保護弟弟不被別人欺負哦。”
“姨照顧我們嗎？”夢夢依然拉着她衣角。不是那麼相信。站在大廳門口，不肯再走。
“不。”蹲下來，藉着大廳的燈光，莫小魚親親夢夢的額頭，溫柔地笑着，“夢夢，媽咪和你說。明天，爸爸會過來帶你們回他那個家。你還記得承洪哥哥嗎？你那時最喜歡和他玩了。”
“記得一點點。”夢夢咧開了小嘴兒。
“夢夢真厲害，還記得。”誇着女兒，莫小魚淡淡笑着，“他現在也在那兒，那樣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那媽咪什麼時候回來呢？”夢夢不捨，“媽咪如果太久不回來，爸爸會寂寞的。我覺得爸爸好寂寞啊。媽咪都看不到爸爸傷心的時候。”
他會傷心麼？
不對，爲了喬天鴻這件事。他確實傷心了。死都不肯離婚的他，籤離婚協議簽得那麼幹脆。
那份錄像呀……
“媽咪會盡快回來。”她應着女兒。最少也要兩三年才能出現在女兒面前吧。等楚天瀾娶妻，等一雙兒女接受新媽咪，她或許還可以平靜地走到大家面前。
那時，想必楚天瀾不會再連一雙兒女都不給她見吧……
“嗯。”夢夢終於放心了，嬌柔地笑了。
夢夢終於笑了，莫小魚心中一鬆，牽着夢夢進屋。
眼睛有些紅腫，不想讓姐姐看得真切，她直接跑上樓去，用毛巾抹了抹眼睛。這才站直身子。
忽然，她轉過身來。
身子漸漸僵硬了……
他站在陽臺上，在抽菸。
他過來了，容顏有些憔悴。
“來多久了？”她問。
“三個小時。”他說。
她明白了，她和喬天鴻整個傍晚在一起的情景，他全看到了。
他語氣平靜：“原來你對喬天鴻用情這麼深……我明天下午過來帶夢夢和濤濤回楚家……”
熄掉菸頭，楚天瀾大步走了。
一分鐘後，莫小魚聽到寶馬飛馳而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