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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靜。
莫向北在外間睡下了，里間的床很大，安夕顏輕輕地上了床，盤腿坐在孟昕的身邊，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靜靜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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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說得對，她和媽媽長得極像，相同的眉眼、鼻子、唇形，就連皮膚都是一樣的白淨。
雖然孟昕現在瘦得有些脫形，但不難想像，她年輕時一定很美鱟。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當年，不論是家庭條件還是自身條件都如此優秀的媽媽，怎麼會淪落到未婚生子卻又遭遇夫家搶走孩子的地步？
不想去深想，以前發生了什麼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回到了媽媽身邊，而這一次，誰都搶不走她了。
她是媽媽的，她會一直陪在媽媽身邊，盡她所能讓她慢慢康復起來。
夜，越來越深。
奔波了一整天的安夕顏眼皮漸漸有些沉，雖然她極力想保持清醒，但最終抵不過濃濃的困意，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孟昕身邊。
她剛倒下去，莫向北就從外間走了進來，見她就這樣誰在孟昕身邊，伸出手想將她抱走，但看到她依偎在孟昕身邊的樣子，雖已經沉睡，但唇角卻是微微揚起，似滿足似幸福。
莫向北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轉身拿了一床被子進來，輕輕給她蓋上。
在床邊站了片刻，他這才轉身去了外間，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腦……
……
正在睡夢中的安夕顏，感覺鼻腔很癢，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之後，她聽見有一道很輕很小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著，原以為是在做夢，她翻了個身繼續睡，但幾秒過後，她猛然將眼睛睜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劇烈的反應嚇得身邊的女人差點從床上跌落下去，若不是莫向北眼疾手快，想必她這會兒已經和地板有了最親密的接觸。
孟昕抬頭，看著將她抱住的莫向北，怔怔地看了許久，小聲地問，“你是誰？”
莫向北沒回答她，而是將她放回了床上，然後看向安夕顏，“有沒有事？”
此刻的安夕顏已經回了神，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孟昕，好似沒聽見莫向北的話，許久許久，她才輕輕地開了口，
“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您了？”
孟昕偏著頭看著她，很純粹的眼睛裏是對安夕顏濃濃的興趣，“你長得真好看。”
一句話，差點讓安夕顏淚崩。
她强忍了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輕點頭，“嗯，大家都這樣說，說我長得像媽媽呢。”
孟昕一聽她這話似乎很高興，“像媽媽好，女兒就要像媽媽，你看，”她將手裡的那只破布娃娃舉了起來，“她是我的女兒，長得是不是也很像我？”
强忍的淚水，崩潰决堤。
淚水滾滾而落，大顆大顆地順著安夕顏白皙的臉頰滴落下來。
莫向北看著，深邃的眸底都是疼惜。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替她受著這所有的悲傷和痛苦。
孟昕見她不說話，又追問了一句，“像不像我？”
安夕顏點頭，一個勁兒地點頭，她不敢開口，害怕一張嘴哭聲就從喉嚨裏控制不住地沖出來。
見她點頭，孟昕很開心，更是抱緊了她懷裡的娃娃，眉目之間洋溢著濃濃的慈愛，“我的顏顏可聽話了，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自己玩，一點也不用我、操心。”
淚，愈流愈凶。
安夕顏緊咬著唇瓣，只是點頭。
孟昕突然抬頭看她，見她滿臉的淚水，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安夕顏搖搖頭，始終不敢開口。
見她不說話，光知道哭，孟昕覺得自己挺著急的。
看著她哭，她也覺得心裡很難受，於是，將懷裡的布娃娃放在一旁，然後伸出手很自然地撫上安夕顏的臉頰，用手指一點點將她兩頰的淚水都拭去。
她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安夕顏。
當孟昕的手觸上她的那一刻起，安夕顏再也沒法控制自己，鬆開緊咬的唇瓣大哭出聲。
嚇得孟昕一下子縮回
手去，看著嚎啕大哭的她有些手足無措。
一旁的莫向北一把將安夕顏摟進懷裡，低聲安撫著，“你這樣會嚇著媽媽。”
他的話一下子就驚醒了安夕顏，她馬上停止了大哭，慌忙地去看孟昕，只見她坐在那裡，又將那只布娃娃緊緊抱在懷裡，身子在輕輕顫抖著，看著她的眼睛裏帶著恐懼。
心一痛，安夕顏連忙出聲道，“您別怕，我不是故意……我……”
此時，一道柔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姐，不怕，小四回來了。”
孟昕有些遲緩地將眼睛看過去，當看清走進來的那個人時，原本灰暗的眼睛終於有了亮光，“小四。”
“姐，我回來了，你還好不好？”
孟家老四孟恬剛到家，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直接來了這裡，一進門就聽見安夕顏語無倫次地在解釋，慌亂而不安。
當孟昕看向孟恬的同時，安夕顏和莫向北也在同一時間回頭看她。
看清她的那一刻，安夕顏意外而驚訝，將近四十的孟恬保養得極好，若不是知道她的年齡，她肯定會以為，她不過和她年齡相仿，是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而且，更讓安夕顏驚訝的是，她和這位小姨長得竟是十分相像。
不管是體型、身高還是長相，唯一不同的是，孟恬一頭俏麗的短髮，而她是及腰長髮。
孟恬將孟昕抱住，柔聲安撫了她一番之後，突然指著安夕顏對她說，“姐，你覺得這女孩長得像不像小四？”
縮在孟恬懷裡的孟昕，聽到她這麼說馬上將頭抬起來看向安夕顏，直勾勾地看了片刻，突然咧開了嘴，很高興地問，“原來是妞妞啊。”
孟恬一愣，隨即順著她話說了下去，“是啊，妞妞說想你了，要回來陪你一段時間，姐，你願不願意？”
孟昕猛點頭，“願意，我願意，我最愛顏顏和妞妞，她們姊妹倆從小一起玩，我待妞妞很好的。”
“你還記不記得，妞妞從小就叫你媽媽？”
“記得啊。”孟昕笑得很開心，“妞妞叫得可甜了，比顏顏還甜。”
孟恬抬頭看向安夕顏，沖她使了個眼色，“妞妞，還不快叫媽媽。”
安夕顏心頭一震，在孟恬一個勁兒地眼色下，看向孟昕，原本心頭纏繞的各種情緒在對上她期待的眼神中，統統都散得一乾二淨。
微微啟唇，她叫出了那兩個久違而陌生的字眼，“媽媽。”
她的聲音輕而柔，仔細聽，會聽見馬上隱含的哽咽和顫抖。
此刻的孟昕完全沉浸在她那一聲‘媽媽’中，根本發現不了她的異樣，伸手一把將她拉近懷裡，緊緊地抱著，“妞妞，妞妞……”
而此刻，站在門外的所有人，都淚流滿面。
不管是妞妞也好，還是顏顏也好，只要她接受她，就好。
……
早飯過後，看到外面陽光正暖，安夕顏就用輪椅推著孟昕去院子裏曬太陽。
院子很大，她推著她來來回回地走著，一邊走她一邊用輕柔的聲音和孟昕說著話，“媽媽，聽阿罵說你喜歡吃餛飩呢，我一會兒包給你吃好不好？”
“妞妞會包麼？”
“會啊，你喜歡吃什麼餡的？”
“最喜歡吃茴香餡的，那一年在京城，懷庭經常帶我去吃。”
安夕顏心猛然一痛，即便是病了，媽媽依舊對那人念念不忘。
可想而知，她對那人的愛時何等的深沉？
强忍心底的酸楚，她輕聲問，“他對你好不好？”
“好啊，懷庭對我最好，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
有淚意即將沖出眼眶，安夕顏使勁地仰頭，強迫淚水倒流回去……
孟昕見她突然這樣，馬上擔心地問，“妞妞，你怎麼了？”
安夕顏趕緊低頭，揉了揉眼睛，“媽媽，我沒事，眼睛進沙子了。”
孟昕一聽有些急，拉著她低下頭，要給她吹吹，安夕顏馬上順從地蹲在她面前，任由她輕輕地吹著。
這一刻，這一秒，安夕顏恨不能時間慢下來，就這樣，讓她慢慢地感受媽媽的愛，讓她陪著媽媽慢慢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