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沒有在公司久留也沒有回家，秦彥打電話囑咐保姆照看念程，然後開車去了城市另一端，趙敏俐現在的家。
那是個挺高級的小區，幸好秦彥在那裡也有房產，不然想要進去還真是不容易。
將車就近停了，秦彥步行到程橙所在的那棟樓下，他想要上去敲門，直截了當地問問程橙好不好，然後再給她一個擁抱將她帶回家，但卻沒有勇氣。
抬頭往上望，秦彥在心裡數著數字，然後鎖定了那個目標中的樓層。
天氣已經漸漸黑了，樓里的住戶紛紛打開了燈，程橙自然也不例外，她現在本就是一個人在家，因此越發害怕孤獨與黑暗，乾脆開了每一盞燈，試圖以此營造燈火通明的假象。
趙敏俐的喜好偏於奢華，客廳里掛的是巨大的一盞水晶吊燈，按亮之後漂亮得晃眼。
樓下的秦彥雖然跟程橙隔著些許距離不在一處，但能看到同一盞燈也讓他覺得聊表安慰，甚至有了天涯共此時之感。
乾脆就在附近樹一樣紮根，秦彥覺得這樣徘徊著也好，至少可以離程橙近些。
最近，秦彥一直想著程橙的事情，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在樓下守著雖然有些冷，但求個心安，總好過他在家裡輾轉反側。
無獨有偶，當晚程橙也一直在失眠，不知是不是因為白天在輸液過後睡得太久太熟的緣故，她深夜裡獨自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稱得上是精神抖擻，如果有工作的話，通宵都是問題。
突然就有些後悔之前沒能在趙敏俐提議的時候接下工作，程橙在無聊之餘，連個打發時間的辦法都沒有，她站在開了燈的客廳里，打開電視看著深夜綜藝節目，只覺得無趣。
罐頭笑聲像罐頭一樣寡淡無味，讓程橙覺得這節目還不如夜景好看，她開著電視權當給過分安靜的房間增加一點人氣，然後披著外套走到了陽台上。
趙敏俐家的陽台是按照陽光房設計的，因此推拉門外就是落地大窗，連頭頂都是透明的玻璃，夜晚的時候站在下面，彷彿置身於星光之中，抬頭就是滿天星河，璀璨夜景。
之前程橙心情糟糕透頂的時候，趙敏俐就每晚都帶她來這裡看星星。
因此，程橙也漸漸養成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看看星星的習慣，她覺得趙敏俐說得對，不出門就能看到詩與遠方，還有什麼是不能跨過去的呢。
可今天站在這裡，程橙卻突然覺得仰望夠了，星星很美，但一直往高處看也會累，她於是低下頭去，想要看看黑夜裡的花壇與綠植是不是也已經安眠。
正是這鬼使神差的一眼，讓她看到了那個一直掛在心尖上的人——秦彥。
寒冷的深夜裡，秦彥坐在長椅上仰著頭，這一刻，他們的目光相對，心也靠在了一起，彷彿是覺得多餘的燈光遮掩了那雙看過來的眼睛，程橙關掉陽台上的燈，愣愣地望下去。
樓下痴心等待的秦彥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發現，他也不知道是在怕什麼，二話不說拔腿就跑，險些就摔了一跤也顧不上，打開車門坐進去，他匆匆忙忙駕車離開，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程橙的事似的。
秦彥並不知道，就在剛剛，程橙也做出了跟他類似的決定，她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不顧一切地從樓上跑了下來，只為見他一面。
然而，天公不作美，程橙跑進過道的時候，電梯剛好下行。
連短短的幾分鐘也等不得，程橙跑了樓梯，她連趙敏俐家是在高層也顧不上了，全憑心意驅使，就這樣穿著拖鞋睡衣跑得氣喘吁吁。
可程橙還是慢了一步，等她出現在樓下的時候，秦彥已經匆忙駕車離開了。
獃獃地看著秦彥坐過的長椅，程橙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離開，或許是覺得被發現了很丟人，又或許是不願意見她，但無論什麼原因，她們今晚總歸是錯過了。
手指把玩著衣角，程橙吹著夜風，突然沒了再上樓的力氣。
剛剛她跑下來的時候，出了一身汗，此時被風一吹，冷得只想蜷縮起來，連邁步都覺得累，乾脆就放任自己在秦彥待過的地方滯留，權當滿足內心那點思念。
上天有時候也是很公平的，不知是不是為了補償剛剛讓程橙錯過電梯的事情，在她最落寞的時候，秦彥再次從天而降地出現在她面前。
搖下車窗，秦彥神色尷尬，嘴硬到：「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真得不是為了你才來的，我找趙敏俐。」
方才，他已經駛出了小區，但等開到大路上之後，卻突然醍醐灌頂，因為擔心所以跑來看看程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幹嘛非要做賊似的逃？
秦彥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又回來，孰料一見到程橙就又原形畢露，連撒謊都撒不好。
幸好，程橙也是一樣的另有心事，她壓根顧不上要戳穿秦彥，因此她自己的謊話也很蹩腳，相比於秦彥的去而復返，似乎是她為什麼會深夜出現在這裡更可疑。
程橙目光躲閃地一笑，雖然是轉瞬即逝，卻曇花似的美得不可方物，讓秦彥心醉。
她說：「我實在是睡不著，所以起來散個步，沒想到這都能遇上你，真是巧。敏俐她今晚沒回來，你有事找她的話不如打電話。」
心領神會地不拆穿，秦彥心安理得地將鍋丟給趙敏俐背，然後關切到：「夜深霜重，你不如還是回去吧，不如我送你？」
從這裡樓到樓上，坐電梯不過幾分鐘路程，壓根用不著送，但秦彥堅持，程橙也沒拒絕。
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彼此的幌子，因為不敢承認內心的真實感情，所以非要用這樣可笑之極的借口跟對方獨處，也算是這些年來的獨一份了。
秦彥原本是想送程橙進了電梯就作罷的，但他的腿有自己的想法，一個不注意就跟著上了樓，等到了門口又一個沒留神跟了進去，最後更是作為客人坐到了沙發上，心安理得喝著程橙倒的茶。
見秦彥面色如常，程橙猜到今天的事情並未對他產生太大的影響，心裡的石頭隨之落地，然後隨意尋了個由頭同他聊天：「你今晚也睡不著么？」
這幾年，他們之間一直分分合合，就沒有過幾天太平日子，不是在吵架，就是在互相折磨，像這樣平靜地坐在一起聊天，當真是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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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機還開著，綜藝節目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一檔深夜音樂鑒賞節目。
在悠揚的鋼琴曲里根程橙繼續剛才的話題，秦彥終於說了句不是借口的話：「我想你，所以睡不著。」
聞言，程橙一驚，隨即又咳嗽起來，她面色潮紅，恐怕是風寒未好就又著了涼。
這真是太丟臉了，她邊咳嗽邊想，滿桌子找水想要讓自己不至於太難過，見桌上只有剛剛給秦彥倒的那杯水，便拿起來一飲而盡。
連忙上前幫程橙順氣，秦彥語氣中滿是心疼與責備：「感冒還吹夜風，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溫熱的茶喝完之後，程橙嗓子好受了許多，她狡辯到：「我下午是已經好了的。」
及時抓住這話里的盲點，秦彥實在是太了解她：「那讓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感覺好了之後就沒再吃藥？」
不好意思地點頭，程橙行事一貫如此，這次也不例外。
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秦彥覺得這輩子算是栽倒在她身上了，他起身去廚房裡燒水，然後用現成的材料煮了一鍋冰糖雪梨，他會的菜譜不多，這個算是做得不錯的。
毫不客氣地從秦彥手裡端過白瓷湯碗來，程橙舀起晶瑩剔透的梨湯嘗了一勺，覺得相比於又苦又澀的葯湯，還是這個溫和潤滑的湯點更合自己的口味，口感清甜細膩，且入口即化。
為了照顧著她的嗓子，秦彥冰糖放的不多，雪梨夜去了皮，可以說是細緻入微了。
心安理得地接受秦彥的照顧，程橙在慢悠悠地喝完湯之後，突然說：「謝謝你。」
這是極為平淡的一句道謝，秦彥卻從中感受到了令人喜悅的信號，他覺得程橙這是在委婉地說：我現在已經不討厭你了。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秦彥在程橙回到客房后並沒有離開，她在趙敏俐家的客廳上懷著甜蜜的心情湊活了一宿，直到隔天醒來都還沉浸在快樂中。
沒有打擾還在睡覺的程橙，秦彥知道她現在身體弱，需要多補覺，所以離開時很自覺地輕手輕腳，他昨晚是合衣睡得，襯衫跟西褲都因此布滿褶皺，必須回家換一身才能去公司。
心情愉悅地等著電梯上來，秦彥沒想到在電梯門打開之後，他會看到司徒明城那張欠揍的臉。
在四目相對之後不約而同地露出厭惡的表情，他們兩人如今已經徹底撕破臉皮，連表面上的平和也不願意維持，一個不肯出來，一個不肯後退，是打定主意即使在這種小事上也不讓對方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