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的生意冷清，顧客不過寥寥幾桌，程皓軒跟秦彥佔據著最角落的位置，可以長長久久地發獃，若是他們願意，在這裡避人耳目地發一場瘋也未嘗不可。
依照程皓軒的想法，他是很想這麼做的，最好抄起酒瓶，立刻把秦彥砸個腦袋開花。
倒不是出於對程橙被搶走的憤恨，而是因為心事終於被戳破，所以一時間有些接受無能的惱羞成怒。幸好，他雖然醉酒但人還沒傻，對於自己跟秦彥之間的武力差距，有著清醒的認知。
悄無聲息地在他對面挪了挪身體，秦彥察覺到不妙，隨時準備反擊，在打贏坐牢跟打輸住院之間，他情願選擇前者。
然而事情的發展方向完全出乎秦彥的意料，程皓軒沉默良久，然後哽咽著說：「謝謝。」
說罷，程皓軒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他看上去很不好，彷彿整個人的精氣神都隨著剛才那句話散盡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散盡的還有那些沒來由的執念。
秦彥心裡疑惑，卻也沒追上去，他看得出程皓軒心結已了，已經不願意再多事。
直到回到程橙家才想起自己完全將趙麗麗的事拋之腦後，他跟程橙報告完今天的事之後，又悻悻地補充到：「你可以當我成功了一半。」
「過來。」程橙剛剛哄睡了念程，說話的語氣還沒有調整過來，是溫溫柔柔的低音：「謝謝你。」
心中一盪，秦彥抬手抱住她，也壓低了聲音，生怕驚動念程：「那有獎勵沒有？」
彷彿又回到了新婚的時候，他們十指交握，回憶起之前的彆扭矛盾，覺得不過小打小鬧，再看著彼此，心中只余濃情蜜意。
這邊秦彥在溫柔鄉里舒舒服服過夜，另一邊的程皓軒則是凄風苦雨，在值班室里吃泡麵。
程皓軒原本以為突然增加的排班就已經是來自領導的最大惡意了，但等他結束跟秦彥的酒局回到家之後，才真正明白什麼叫軟刀子殺人，朦朦朧朧地接起響個不停的電話，他腦袋嗡嗡作響。
酒勁已經下去的差不多了，嗡嗡作響純粹是被壞消息震驚的，有份病歷出問題了。
有苦說不出，程皓軒暗恨自己殺千刀的頂頭上司，先前這份病歷是從他手裡出去的沒錯，但那病人乃是走頂頭上司的關係進來的，所以最終並非由他入的檔案的。可現在，這話又是決計不能說的。
不幸中的萬幸，病歷出的問題並不大，所以程皓軒不至於被吊銷醫生執照，只是以後的升遷恐成大問題。
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臉就趕回醫院，程皓軒盡自己所能補救一番之後，便又回到了值班室中開始翻譯文獻，希望通過儘快發表論文的方式，把這個負面事件給蓋過去，最好還能在履歷上添點金。
心情由此跌落到谷底，程皓軒第二天再見到趙麗麗的時候，態度已然大不如前，甚至稱得上是敷衍了。他昨天跟秦彥談過之後，便豁然開朗，覺得不必在一些事上鬥氣了。
這第一件事，便是他先前為了刺激程橙所以故意跟趙麗麗舉止親密，現在想想，覺得不僅無聊，甚至還很是幼稚可笑。不說程橙心裡壓根就不會為此起什麼波瀾，單說對趙麗麗而言，就很是不公平。
更何況，程皓軒在幫助趙麗麗修改過論文後，覺得她實在是太年輕，無論經驗還是能力都不足，若是為賭氣讓她給自己打下手，不僅有為他人做嫁衣的風險，還有可能把自己賠上。
出於及時止損的考量，程皓軒在趙麗麗興沖沖地問自己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工作的時候，拒絕了她。
儘可能地斟酌了語氣，程皓軒說得頗為委婉：「麗麗，實在是抱歉，我認真考慮過了，之前答應你實在是我太草率。說到底，我沒有任何教學經驗，指導不了你，如果你有報告上的疑慮的話，還是該去問你的導師。」
趙麗麗在學校里是何等的長袖善舞，聞言立刻意識到程皓軒這是在拒絕自己的加入，她心中暗恨，但面上半點不露，表情還是楚楚可憐。
「程醫生，你討厭我可以直說，沒必要用這種理由敷衍。」語氣泫然欲泣，趙麗莉說著，真有些入了戲似的，眼見就要有淚落下：「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想離你近一點都不行么？」
當場愣在原地，程皓軒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他之前是覺得趙麗麗對自己有意思不假，但這不代表他認為那點意思到了能夠表白的程度。
他戀愛經驗少之又少，總覺得表白是得到了下決心與之共度一生的時候才能說出口的，所以聽到趙麗麗這番變相表白的話，當即信以為真，以為論文不過是趙麗麗用來接近自己的借口。
「抱歉……」程皓軒說話磕磕絆絆，是心裡還沒能把狀態調整過來，很為之前的事感到難過。
若說他原來只是因為自己利用趙麗麗而感到抱歉的話，那聽到她的表白之後，便是生出了同病相憐之感，覺得同是天涯失戀人，自己於情於理都該給她點安慰。
正在程皓軒思索自己該怎麼安慰趙麗麗的時候，她毫無徵兆地抱住了他，纖細的手臂彷彿蘊藏著巨大的力量，讓他無法掙開，尤其是她說：「我喜歡你，所以如果你不討厭我的話，能不能不趕我。」
感情經歷宛如白紙的程皓軒根本敵不過趙麗麗的柔情攻勢，當即敗下陣來：「我會幫你完成你的報告，至於其它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說罷，程皓軒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他以為自己傷了趙麗麗的心，哪裡知道她的目的從來就是報告，雖然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但心裡早已經高興得放起了煙花。
之後的日子裡，趙麗麗像是上班打卡一樣天天往程皓軒值班室里跑，雖然從病房到這裡不過幾分鐘的路程，她卻像是捨不得程皓軒親自過去一樣，不管有什麼東西要送，都非得自己跑這一趟。
程皓軒因此越發過意不去，查房的時候忍不住說：「你不用總去找我，反正我每天都要查房，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的，等我自己帶過去就好了。」
聞言，趙麗麗只羞怯地點點頭，並沒有多言語，但之後仍舊是我行我素，甚至還多了每天給程皓軒送早餐跟水果這一項，搞得程皓軒哪一天沒收到她送的東西，甚至會覺得不習慣。
這天晚上，兩人又湊在一起寫報告，程皓軒難得認真地打量起趙麗麗來。
因為明天就是趙麗麗父親出院的日子，他自顧自地覺得以後同她見面的機會就少了，所以竟是從心底生出了不舍，並且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對趙麗麗好感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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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銳地察覺到程皓軒的態度變化，趙麗麗為自己的魅力感到滿意的同時，決定再加一把勁，她不怕失敗，只覺得那是因為自己還不夠主動：「程醫生，我的學校離這醫院不遠，以後我就到附近那家咖啡館找你行嗎？」
程皓軒心裡很想答應，但還是放不下面子，他先前已經拒絕過趙麗麗，如果如今表現得太主動，倒像是出爾反爾，於是還是堅持說：「不必，到時候你發文件給我就夠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見面好一些。」趙麗麗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側臉在燈光底下被鍍了層柔和的光，看上去純潔而美好。
鬼使神差地點頭，程皓軒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膛，連帶著之前的固定印象都改變了。
原本，他認為趙麗麗是基礎不牢，能力不強，根本不適合做醫生，但現在再回憶起來卻自覺地給她加了層濾鏡，覺得那都不是大問題，只要趙麗麗像現在這樣繼續努力，就一定能夠有所成就。
隔天，程皓軒心情頗為愉悅地去送趙麗麗爸爸出院，老人家經過這段時間跟他的相處，看他也很是順眼，已然是有了想讓他做女婿的心思。
乾脆抓住一切機會撮合兩人，他對程皓軒說：「程醫生，你別看我這麼一把年紀了，但該做的事還挺多，這不現在就有朋友急著叫我過去。」
「那您就去唄，權當散散心。」程皓軒挺豁達。
老人神情還是樂呵呵的：「那這行李就麻煩你跟麗麗一起搬回去了。」
程皓軒潛意識裡已經把老人家當成了自己人，也沒有推三阻四的道理，一口答應：「您放心吧，等我下班后就跟麗麗一起把東西搬回去，有我在呢，麗麗肯定不會累著的。」
一旁的趙麗麗見狀，忍不住心神蕩漾，彷彿是那點不多的真心又佔了上風。
她想：這程皓軒長得一表人才，工作也算是不錯，最重要的是業務能力挺好，若是真得嫁給他，以後有個保障，倒也算是不虧，總歸好得過到處撒網。
「你要不要去我值班室一起等著？」程皓軒微笑著邀請她。
趙麗麗剛剛暢想了一番美好未來，表情更是甜美，立刻笑著準備答應。可就在此時，她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