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5送靈

發佈時間: 2022-12-13 11: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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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夕陽徹底落下,夜幕降臨了,盛夏的夜晚在聲聲蟲鳴中顯得寧靜而悠遠。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n..ge.la

月上柳稍頭的時候,燈火通明的驛站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昕!”

蕭奕笑銀銀地對着被竹子帶進屋子的藍袍青年招了招手。

蕭奕的笑容、蕭奕的神情皆一如往昔。

然而,南宮昕卻無法像蕭奕這般平靜,距離他上次去南疆纔不過兩年多,對他而言,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仿如隔世。

南宮昕當然聽說了鎮南王府攻下百越、南涼和西夜的事,看着蕭奕和官語白的眼神難免有幾分複雜,別人也許會擔心鎮南王府北伐,但是南宮昕知道他的妹夫不會。

他所認識的蕭奕不屑這麼做!

“阿奕,侯爺。”南宮昕與二人見過禮後,就在二人身旁坐下。

蕭奕親自給南宮昕斟茶,語調親暱一如往日,似乎從未別離。

“阿昕,你來得正好,我還想着明天派人去請你過來一敘。”說着,蕭奕做了一個手勢,竹子便拿出一個畫軸,呈給了南宮昕,“這是阿玥特意囑咐我帶給你和六孃的。”

南宮昕帶着一絲狐疑地接過畫軸,然後打開,目光一下子就被畫紙上的畫吸引住了,移不開眼。

米黃色的宣紙上,畫着一個頭戴貓耳帽、身穿藍色小衣裳的奶娃娃,奶娃娃正抱着一隻胖乎乎的橘貓在地毯上打滾,笑得小嘴翹起,一雙如點漆的眼睛彎成了新月……

無論是這個奶娃娃,還是他懷中的橘貓都畫得是那麼生動,細膩,活靈活現。

這是妹妹畫的。

這畫中的奶娃娃似乎帶着一種神奇的渲染力,看得南宮昕的嘴角也不由得翹了起來,脫口道:“這……這是煜哥兒?”煜哥兒都這麼大了!他還沒親眼看過他的小外甥……

一看南宮昕癡癡地盯着手上的畫,蕭奕就知道自家的臭小子不費吹灰之力又收服了他舅舅。

這幅畫還是南宮玥知道他要來王都後特意畫的,就是想讓南宮昕和傅雲雁看看小蕭煜。

“阿昕,要不要去見見我家那個臭小子?”蕭奕看着南宮昕不答反問。

南宮昕怔了怔,擡頭看向了蕭奕,若有所思。阿奕是想讓自己“避”去南疆嗎?

蕭奕毫不躲避地與南宮昕四目直視,等於是肯定了南宮昕的疑問。

南宮昕卻是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不疾不徐地說道:“阿奕,我要留在王都。”

南宮昕的表情溫和而堅定,頓了一下後,他繼續說道:“反正家裏的其他人都已經避去了江南,六娘有詠陽祖母護着,不會有事,所以我要留在王都助敬郡王一臂之力……”

皇帝雖然下了詔書立韓凌樊爲太子,可是在場的衆人都知道皇帝早已非當年那個皇帝,太子就算立下,也可以廢。

他和韓凌樊既是君臣也是知交,哪怕前途再艱辛,他也不能就這麼甩手離開……

南宮昕看似xin子溫和,卻自有他的堅持,就如同自己的阿玥一般。蕭奕的嘴角染上一絲笑意,他早就猜到南宮昕不會輕易離王都,倒也沒太意外,也沒打算強求。

蕭奕拍了拍南宮昕的肩膀,道:“阿昕,你既然心意已決,那我也不再勸你。但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也要有所準備才行……”

跟着,蕭奕就把自己在王都中安插的人手和據地都一一告訴了南宮昕,最後叮囑道:“阿昕,將來若是有什麼意外,你就去王都南大街的鳳銀酒樓,那裏的掌櫃會護你們一家前往南疆!”

南宮昕深深地看着蕭奕,一陣心緒起伏,想道謝,卻又覺得一個“謝”字太過單薄。

他拿起了跟前的茶杯,將其中的溫茶水一飲而盡,與蕭奕相視一笑。

以茶代酒,一切盡在不言中……

夜漸漸深了,南宮昕在詠陽大公主府的護衛護送下悄然而來,又悄然而去,只帶走了一個畫卷。

一彎新月在夜空中孤傲地俯視着衆生。

當銀月淡去、旭日初昇時,驛站四周也甦醒了過來,三千幽騎營立刻整裝待命,在蕭奕和官語白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往西邊行去,一灰一白兩頭鷹在上方展翅翱翔。

守在驛站的數十名錦衣衛見蕭奕一行人往西山崗的方向絕塵而去,暗暗地鬆了口氣。

大部分人的心中都忍不住又一次浮現某個疑問——

難道說蕭奕和官語白不惜千里迢迢北上,真的不是意指王都,僅僅是爲了官如焰大將軍的骸骨?!

很快,錦衣衛中就有一人策馬而出,前往王都報訊。

這些事,蕭奕和官語白根本就毫不在意,帶着三千幽騎營直接來到了西山崗的山腳下。

原本空落寥寂的西山崗頓時因爲他們的到來而變得有些擁擠起來,一片停在枝頭的黑鴉怪叫着驚起,被雙鷹追逐得狼狽而逃,讓這裏原本瘮人的氣氛變得活躍了不少。

三千幽騎營在山腳待命,官語白和蕭奕只帶了一些官家舊部上山。

那些官家舊部無聲地往空中撒着一把把白色的紙錢,那些紙錢隨着山風肆意飛舞着,就像這盛夏忽然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飛飛揚揚……

四周的溫度似乎都驟然下降了不少。

這一路皆是沉默。

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中,每個人都不由得肅然,步履堅定地走在狹小的山道上。

就在一路沉默中,衆人來到了西山崗的山頂上,來到了官如焰的墓碑前。

上一次,蕭奕與南宮玥來到這裏爲官如焰掃墓已經是四年前了,當年,呂文濯伏法後,官語白親自爲官如焰以及這一整排的無字墓碑刻了字,無數王都以及周邊的百姓都聞訊前來祭拜官如焰……

彈指就四年了!

這些墓碑仍然如當年一般屹立在這裏,如當年般一塵不染,那一行行的刻字上的漆色鮮亮如往昔……

就彷彿歲月在這裏停滯了一般。

是啊,他們的歲月早就停滯不前了。

一行十數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這些墓碑前,默默地懷念着埋在土下的這些故人。

死一般的沉寂蔓延開來,唯有那山風吹動枝葉發出的簌簌聲,彷彿那死者的哀嘆聲……

聲聲不歇!

衆人的眼眶都紅了,溼潤了,每個人都強忍着其中的淚水……

反倒是官語白最爲平靜,一雙眸子幽深得如暗夜,彷彿要把人的神魂給吸進去,一襲寬鬆的白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官語白忽然退後了一步,出聲道:“開始吧!”

三個字雲淡風輕,卻又似乎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量……

小四、風行和其他官家舊部皆拿着鐵鍬、鐵鋤上前,沉重的墓碑被移去,黃土被一鍬接着一鍬地挖起……

官語白一眨不眨地看着,彷彿要把這一幕幕深刻地鐫刻在心頭一般。

一鍬接着一鍬,一鋤接着一鋤,就像是把官語白身上好不容易癒合的傷疤再次挖開,把好不容易長好的骨頭再次打斷……

所有人都覺得心口發疼,發緊,彷彿這每一鍬、每一鋤都如重錘般敲打在他們的心口。

挖出的黃土越堆越多,一個黑色的棺槨在黃土之下漸漸地露出了輪廓,這是官如焰的棺槨。

幾個官家舊部挖掘的動作不自覺得慢了下來,眼眶再一次紅了,往昔的許許多多回憶在他們的腦海中閃過……

他們要帶着官大將軍的屍骨去與夫人團聚。

他們還要帶走官副將、劉副將、楊校尉他們的屍骨,不讓他們孤獨地留在王都這鬼地方!

山頂上的墳墓被一個接着一個地挖起,沾着泥土的棺槨被一個個地從墳墓中擡出,然後由這些舊部兩人扛一個,魚貫而下……

白色的紙錢又一把把地灑下了空中,把前路鋪成一片雪白色,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讓人的心情更爲壓抑。

一排排棺槨被放上了一輛輛板車,用繩索加以固定,然後蕭奕一聲令下,這些棺槨就在三千幽騎營的護送下,原路返回驛站。

不遠處,又是一騎錦衣衛策馬往王都而去……

“世子爺……”一個幽騎營小將悄悄在蕭奕耳邊附耳稟了一句。

蕭奕嘲諷地勾脣,做了個手勢表示他知道了。

他隨意地朝王都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閃過一道銳利的精光。

希望皇上這一回也別讓他失望才行!

數千馬蹄聲隆隆而去,而那錦衣衛明明孤身一人卻彷彿是背後有人追趕似的策馬疾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王都……

半個時辰後,錦衣衛指揮使陸淮寧就親自進宮求見皇帝。

御書房中,待陸淮寧稟明西山崗上發生的一切後,皇帝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幾夜未能安眠,皇帝的眼窩深深地凹了下去,憔悴不堪。

錦衣衛傳來的每一個消息都只是令皇帝越來越煩躁、忐忑、焦慮……

皇帝眉宇緊鎖,忍不住脫口問道:“他們就這麼回驛站了?”

就這麼帶着官如焰的棺槨回了驛站?

沒有任何其他的行動?

陸淮寧低下頭,恭聲稱“是”。

這時,一陣輕巧的步履聲傳來,韓凌賦親自捧着一盅藥茶走了過來,“父皇,您的安神茶。”

韓凌賦恭敬地將藥茶呈上,也讓皇帝猛地回過神來。

還是小三孝順!皇帝心中感慨地想着,腦海中不由響起昨晚韓凌賦和韓凌樊返回皇宮後的回稟,蕭奕說:“可惜了,皇上今日沒來!”

這句話反覆地在皇帝的腦海中迴響了一夜,一遍又一遍……

蕭奕和官語白到底想幹什麼?!

他們總不至於真的要他堂堂大裕皇帝親自出城去迎接他們倆吧?!

想着,皇帝就覺得荒謬。

可是,他們既然是爲了官如焰的棺槨而來,如今都挖了棺槨,爲什麼還不趕緊走人?!

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難道說鎮南王有什麼話要蕭奕親口轉述給自己?

如果自己不去見蕭奕,蕭奕是不是就要想方設法進宮求見自己?!

皇帝越想越不安,霍地站起身來,在御書房中來回走動着……

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自己必須儘快送走這兩個瘟神!

自己必須化被動爲主動……

皇帝的步履終於停頓下來,眼中閃過一抹果決,出聲道:“陸淮寧,傳朕之命……”

皇帝的聲音迴盪在偌大的御書房中,空氣隨之變得凝重,一旁的韓凌賦的眼簾半垂,盯着御案上那熱氣騰騰的藥茶,眸光閃爍……

一屋子的君臣父子各懷心思,讓這御書房中的氣氛隱約又透着一絲詭異。

又是漫長的一日眨眼過去,次日一早,天色還矇矇亮,王都卻在一片喧囂中驟然甦醒了。

數千御林軍浩浩蕩蕩地出動,封路的封路,隨行的隨行,護衛的護衛……

在一種毫無預警的狀況下,皇帝的御駕出動了,整個王都爲之震動。

那些普通的百姓當然不知道皇帝出行所爲何事,而那些關注着朝堂、宮中的一舉一動的朝臣勳貴們卻是心知肚明皇帝此行爲何……

鎮南王世子蕭奕和安逸侯官語白昨晚抵達了王都十里外的驛站,皇帝竟然紆尊降貴地親往相見,這也算聞所未聞了。

各府的唏噓聲可傳不到皇帝的耳中,聲勢浩大的御駕就這麼從南城門涌出,一路往東南郊的驛站而去……

一隻信鴿在碧空如洗的上空飛過,撲棱撲棱地在御林軍的上方越過,卻沒有任何人在意。

隨着旭日高升,天空越來越明亮通透了。

這一日,陽光明妹,然而這小小驛站中的驛丞心情卻怎麼也明妹不起來。

先是鎮南王世子和安逸侯來了,現在連皇帝也來了。

他們這種小人物本來一輩子恐怕也見不到皇帝一面,如今得見天顏,卻只覺得膽戰心驚。

御林軍和南疆軍不會打起來吧?!

倘若這裏變成了戰場,他們這種無名小卒怕是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吧?!

看着三千南疆軍與五千御林軍形成兩個方陣遙遙對峙,幾個驛丞心裏只打鼓,汗如雨下。

蕭奕和官語白姍姍來遲地從驛站中走出,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御駕上的皇帝,以及隨行在兩側的韓凌樊和韓凌賦。

君臣遙遙而望,皇帝目光幽深地瞪着蕭奕和官語白,右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若是可以,皇帝真想下令立刻將這兩個逆臣萬箭穿心!

偏偏他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二人信步閒庭地朝他走近……直到雙方相距不到十丈的地方,陸淮寧上前一步,攔住了去路,一副“爾等不可驚擾到御駕”的樣子。

蕭奕也沒有在上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不遠處的皇帝。

“皇上特意來相送,吾等真是受寵若驚。”蕭奕笑眯眯地朗聲道。

他臉上可沒有一絲所謂的“受寵若驚”,從他的言行舉止,更感受不到一點對天家的敬意。

哪怕是面對皇帝,他和官語白都沒有下跪,沒有行禮,沒有自稱“臣”。

很顯然,在他二人的心目中,他們已經不再是大裕的臣子。

皇帝的面色鐵青,一雙銳目死死地盯着蕭奕,只覺得被蕭奕在衆目睽睽下一巴掌甩在了臉上,打得他臉上生疼。

蕭奕滿不在意,反正他被人記恨慣了,要是什麼都放在心上,豈不是要夜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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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奕眼中帶着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拔高嗓門繼續道:“皇上能親自來爲官大將軍送靈,實在是有心了!”

爲官如焰送靈?!皇帝傻眼了,誰說他來這裏是爲了給官如焰送靈,官如焰不過一介罪臣,有什麼資格讓他堂堂大裕皇帝爲他送靈!

皇帝的瞳孔中涌現一片驚濤駭浪,胸口的怒意幾乎就要爆發,卻見蕭奕那邊又有了動靜。

蕭奕隨手做了一個手勢,他身後的一個青衣小廝就把三炷香遞向了陸淮寧,香菸嫋嫋……

這三炷香自然不是給陸淮寧的,而是給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