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捨棄(一更)

發佈時間: 2022-12-13 08: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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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凰的嘴脣顫了顫,似乎想叫外祖母,但最後沒喊出聲。

這一幕也落入了太夫人眼中。

太夫人皺了皺眉頭,覺得穆國公夫人太狠了,虧楚千凰喚她這麼多年外祖母,一直在她膝下盡孝。再說了,調換孩子的事和楚千凰又沒什麼關係。

“凰姐兒,你過來。”太夫人對着楚千凰招了招手,柔聲寬慰道,“這一切與你無關,姜姨娘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當太夫人的手拉住楚千凰的那一瞬,楚千凰眸中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滑落面頰。

太夫人用帕子爲楚千凰拭淚,聲音更慈愛了,“你放心,有祖母在,祖母給你做主。”

楚千凰哭得更厲害了。

太夫人看向沈氏,用訓誡的口吻道:“阿芷,你想怎麼懲罰姜敏姍,我也由着你了。可在我凰姐兒的事上,我就不得不說你了。”

“凰姐兒可是你養大的,養恩大於生恩,你怎麼就能完全不顧一點母女之情呢!”

太夫人實在想不明白沈氏,難道她和楚千凰這十幾年的母女之情是假的嗎?楚千凰樣樣出色,所以才能被皇后選爲公主伴讀,可楚千塵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會鑽營、會討好人而已!

“祖母……”楚千凰的眼淚掉得更洶涌了,聲音哽咽,沙啞,泣不成聲。

沈氏看向了淚流滿面的楚千凰,那雍容的面龐上面無表情,聲音淡漠地說道:“你不是一直不願意我管她,那正好,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管你了。”

楚千凰雙眸睜大,臉色又白了一分,顫聲道:“娘,您永遠是我的娘。”

“當不起。”沈氏眸光清冷。

楚千凰彷彿又被捅了一刀,身子搖搖欲墜,貝齒死死地咬住。

太夫人用譴責的眼神看着沈氏,然而,沈氏不動如山。

她看着楚千凰道:“你是我一手養大的,從嗷嗷待哺到現在亭亭玉立,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驕傲。”

“可是你呢?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沈氏也不提楚千凰是怎麼挑唆楚千菱針對楚千塵,不提楚千凰是怎麼意圖包庇崔嬤嬤,她只說最近的一件事:“你在我常用的安息香裡,加了什麼?”

沈氏的神情無比的平靜,彷彿在說一件與她毫不相干的事一般。

“……”楚千凰的目光遊移了一下。

沈氏接着道:“因爲你不想去尚德書院,因爲你覺得我擋了你的路,所以,你就想讓我病着,想讓我給你讓路,對是不對?”

“既然如此,那我就徹底給你讓路好了。”

她不是她的親孃,她也管不了她,以後就讓她們各自安好吧。

穆國公夫人才剛知道這件事,面色又是一變,難以置信地看着楚千凰。

她竟然暗地裡給女兒下藥!!

一瞬間,穆國公夫人對楚千凰的那一絲絲憐惜盡數消去了。

陳嬤嬤也是表情複雜,她與沈氏從來沒正面討論這個問題,但是她隱隱約約也猜到了,只是不願意去相信。

“娘,不是的!”楚千凰想要爲自己辯護幾句,可是沈氏卻不想聽了。

沈氏站起了身,對着穆國公夫人以及楚千塵道:“娘,塵姐兒,雨停了,我們走吧。”

如同沈氏所說,外面的雷雨已經停了。

只剩下些許雨滴沿着屋檐“滴答滴答”的落下,雨後的空氣分外清新,那葳蕤的枝葉愈發碧綠。

穆國公夫人與楚千塵都站起了身,不冷不熱地與太夫人告了辭。

三人朝着正堂外走去,楚千凰想追,但終究沒追,再次跪了下去,喊道:“娘!”

她這一聲喊得蕩氣迴腸,可是沈氏沒有留步,也沒有回頭,徑直地出了正堂。

楚千凰依舊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沈氏與楚千塵離開的背影。

這一幕與她夢中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

在夢中也是這樣,沈氏拋下她,選擇了楚千塵,她們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只有她,成了一則笑話。

楚千凰眼神惶惶,一時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夢中,亦或是在現實,她的手指下意識地去叩自己的指腹,指腹傳來的疼痛感告訴她,這是現實!

事情終究是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凰姐兒。”太夫人看楚千凰這無依無靠的樣子,心疼壞了,示意王嬤嬤扶楚千凰起來。

她緩步走到了楚千凰身邊,親暱地摟住了孫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還有祖母呢,祖母不會像你娘那樣狠心的。祖母一定會幫你的!”

太夫人心裡再次感慨沈氏的心太狠了。

“祖母,”楚千凰緩緩地轉頭看向了太夫人,眼睛因爲哭過又紅又腫,眼眸慘淡無光,“那安息香裡只是加了些硃砂,會讓人乏力而已……”

“我只是想爲家裡出力,可娘一意孤行,就是不肯讓我進宮當伴讀,還想把我送去尚德書院,但是父親傷了腿,又丟了差事,我們楚家每況愈下……”

“我是楚家的嫡長女,我不能不爲楚家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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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在安息香里加了硃砂,少量的硃砂也只會讓人神疲氣乏。

她不想傷害沈氏的,她就是想讓沈氏提不起精神,自然就沒有精力來管她了。

現在的發展也恰好證明了她所做的一切沒有錯。

什麼生恩不及養恩,事情一旦曝露出來,自己立刻就被沈氏捨棄了,如同夢裡的一模一樣!

她爲自己鋪路有什麼不對?!

她不想像夢裡那樣,成爲一顆沒有人在意的棄子,她不想淪落到夢裡的那個結局!

“凰姐兒,”太夫人更心疼她了,拉着她的手到旁邊坐下,“祖母明白你的。”

楚千凰是太夫人從小疼到大的大孫女,祖孫之間的感情不一般,在侯府這麼多姑娘中,太夫人最疼的孫女就是楚千凰了。

“你娘啊,是魔障了,也是氣糊塗了。”

楚千凰把臉埋在了太夫人的肩膀上,淚水再次落下,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親人,嚎啕大哭起來。

她淚流不止,身子輕顫不已。

她外表哀泣,心裡卻是出奇的冷靜。

還好,她一直沒有指望過沈氏。

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從親歷了夢中的一切後,她就從來沒有指望過沈氏。

沈氏只看重血緣,她的心裡只有她生下的孩子纔是她的女兒。

夢裡,沈氏拋棄了她一次;現在,沈氏再次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拋棄了她。

她沒什麼對不起沈氏的,涼薄的人是沈氏,拋棄自己的人也是沈氏。

楚千凰眼角的餘光正堂外望去,外面已經看不到沈氏與楚千塵三人的身影了。

風一吹,庭院裡的樹木隨風搖曳,那枝葉上的雨水灑落下來,彷彿又下起了一場小雨。

“嘩嘩譁……”

跟在沈氏身後的上馬車的楚千塵恰好被吹到了一些雨水。鬢髮上沾溼了一小片。

“塵姐兒,我給你擦擦。”沈氏親自用帕子給楚千塵擦去鬢角的水珠,動作溫柔。

她其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手指都在止不住地輕顫着。

楚千塵只當做沒看到,溫溫柔柔地注視着沈氏。

很快,收拾好東西的冬梅等人也到了,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從侯府的角門駛出。

對於沈氏來說,這一次離開侯府,與上次走,又是另一種心情。

上一次,她是帶着楚千凰與楚雲沐一起離開的,而這一次,她把楚千凰留下了,永遠地……就像是從她身上切了一塊肉似的。

很疼,很疼。

但是,有些事她必須直面,有些人她也必須捨棄。

沈氏幫楚千塵擦完後,就收回了手,捏着手裡那方有些潮溼的帕子,問道:“塵姐兒,爲什麼?”

爲什麼要攔着她開祠堂?!

穆國公夫人也是好奇地看着楚千塵。

楚千塵簡而言之地解釋了一句:“我纔剛出嫁。”

沈氏不解,穆國公夫人對於朝政更爲敏感,一下子就想明白楚千塵是顧忌宸王府與皇帝之間的平衡。

楚千塵見沈氏的嘴脣乾涸,親自給她倒了杯溫花茶,“娘,喝茶。”

楚千塵的眼神與心情都十分平靜,眼眸如那雨後的藍天似的,澄澈明淨。

對她來說,找到真相就夠了,其他的事都不急,她必須以王爺爲優先。

皇帝給她與王爺賜婚,是不懷好意,是存心以她這個庶女來折辱王爺。

雙朝賀紅那日,她與王爺已經打了皇帝的臉,這對皇帝來說,就是計劃外的變數,皇帝心裡想必已經對自己生了不滿。

如果現在她又從庶女變成了嫡女,儘管永定侯府上不了檯面的,但是,也相當於再度打了皇帝的臉,皇帝多疑,也許會懷疑這樁婚事是不是王爺的安排,那麼皇帝很有可能會再有所動作。

她知道王爺不怕皇帝,她也同樣不怕皇帝,只是,她好不容易纔把王爺的身體調理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她就可以給王爺治傷了,現在絕不能再有任何的變數。

是嫡是庶並不重要,也不過是個名頭罷了。

她知道自己是誰的女兒就好。

楚千塵對着沈氏歪着頭笑,脣畔淺淺的笑渦乖巧俏皮,而又甜美。

也是。沈氏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在細思後,也緩過神來。

她不知道顧玦的傷病,所以只以爲楚千塵是因爲賜婚的事,不想她的身世刺激到了皇帝。

沈氏更加心疼楚千塵了,她這小小的年紀,就要去費這麼多神考量這麼多事,換作別的姑娘,現在這個年紀還在孃家由娘寵着呢。

“可是……”沈氏心裡糾結極了,既不想給女兒添麻煩,但又受不了女兒揹着庶女的名頭。

楚千塵安撫地拍了拍沈氏的手,“娘,不急在一時,等楚令霄從西北迴來再說。”

沈氏:“……”

沈氏總覺得楚千塵的話意味深長,莫非楚令霄在西北的差事還能出什麼問題不成?莫非女兒從宸王那裡聽說了什麼?!

想着這是朝事,沈氏就沒敢問。

她動了動嘴脣,小心翼翼地問道:“塵姐兒,你在王府怎麼樣?”

楚千塵抿脣笑,那笑意從脣角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如三月裡的春風般讓人迷醉,讓人這麼看着,心就柔軟了起來。

沈氏的心軟得化成了水,此外,還有一絲絲痛。

這十幾年來,楚千塵在侯府一直過得不好,自己很少看她這麼笑。如今她擺脫了侯府,才能笑得這麼開懷,這麼無憂,這麼愉悅。

“塵姐兒,都是娘不好。”沈氏緊緊地抓着楚千塵的手,心疼地說道,“以前你在侯府的日子太苦了……”

一個姑娘家在孃家應該是過得最舒暢的時候,可是楚家留給楚千塵的卻全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她這個當孃的失職了……

沈氏當然也不想楚千塵從此活在楚家的陰影中,寬慰道:“以後你在王府好好地與王爺過日子,我那天也看出來了,王爺對你不錯。”

宸王不比楚令霄,他一定能看到楚千塵的好,能記住楚千塵的好。

她的塵姐兒先苦後甜,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楚千塵見沈氏想歪了,也沒解釋,反而順着沈氏的話勸道:“娘,您離開了永定侯府,也能過得更開心的。”

何必爲了和一個人渣鬥氣,賠上自己一輩子呢!

“……”沈氏沒有搭話。

楚千塵知道沈氏還在鑽牛角尖,沒再繼續勸。

反正離楚令霄回京還有一段時日,她回頭再慢慢勸就是了。

她笑道:“娘……”

話還沒說完,他們所乘坐的馬車突然就停了下來,伴隨着馬兒不安的嘶鳴聲。

外面的街道上一片喧譁,似乎圍着不少人,嘈雜的人聲、馬聲、車軲轆聲傳了進來,紛雜凌亂。

陳嬤嬤就問了車伕一句:“怎麼了?”

外面的車伕答道:“前面錦衣衛正在拿人,把這一路的馬車都攔下了,一輛輛地在搜查往來的馬車。”

馬車裡的幾人面面相看。

外面的喧譁聲越來越響亮,街道上都是人,馬車與路人都被堵在了路上,進退兩難,街上還有兩邊酒樓、鋪子的人跑出來看熱鬧。

車伕只能把馬車暫時靠邊,停在了路邊,略顯拘束地往前張望着。

前方,十幾個身着大紅色飛魚服、身配繡春刀的錦衣衛正在搜查幾輛馬車,一個個都人高馬大,面目森冷,那些被搜查的馬車也只能認了倒黴。

錦衣衛讓下馬車,他們就下馬車;錦衣衛提出搜身,他們就由着錦衣衛搜身;錦衣衛說帶走,他們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圍觀的路人都對着那些被搜查的馬車指指點點,有人問錦衣衛這到底是在找什麼人;有人同情這些人倒黴;有人說錦衣衛未免也太跋扈了……

這“跋扈”兩字纔出口,周圍的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地退了好幾步,生怕和這個嘴上沒個把門的人扯上關係。

錦衣衛自然是跋扈的,自太祖皇帝設立錦衣衛後,錦衣衛既是皇帝的耳目,也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劍,可以逮捕任何人,也包括皇親國戚,朝中文武百官誰也不敢得罪錦衣衛!

這些個普通百姓自然是畏錦衣衛如虎。

沒一會兒,其中五六個錦衣衛就氣勢洶洶地朝穆國公府的馬車走來,爲首的國字臉總旗趾高氣昂地說道:“錦衣衛要搜查,裡面的人都下來!”

車伕擠出一個笑容,客客氣氣地抱拳,並亮出了國公府的名號:“這位大人,我們是穆國公府的人,馬車裡面的我家國公夫人。”

幾個錦衣衛這纔多看了這輛馬車一眼,馬車上刻有穆國公府的徽印。

不過即便是這樣,這些錦衣衛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他們錦衣衛有越過朝中各部只向皇帝彙報的權力,皇親國戚他們都敢查,更別說區區的穆國公府了。

那總旗身邊一個細眼睛的錦衣衛冷冷地甩了下手裡的馬鞭,輕蔑地說道:“穆國公夫人又怎麼?!我們錦衣衛是奉皇命辦差,今天就算是穆國公本人在這裡,也還是要搜!”

“不僅要搜車,還要搜身!”

“快,趕緊讓馬車裡的人下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在錦衣衛咄咄逼人的氣勢下,車伕汗如雨下。

現在馬車上的都是女眷,尤其沈芷還病着,不能見風,穆國公夫人活了大半輩子,也從沒有被人叫囂着當街趕下馬車。

坐在車伕身旁的江沅氣定神閒地挑了挑濃黑的眉毛。哎呦,這錦衣衛還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車伕正遲疑着是不是讓人回府搬救兵,或者請示一下穆國公夫人,就在這時,一隻纖白的素手挑開了窗簾的一角。

那隻手纖細修長,十指尖尖,肌膚潔白如初雪,彷彿掐一下就能擠出水來,修剪整齊的指甲粉粉嫩嫩,泛着如珠貝般柔和的光澤。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那總旗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窗簾被那隻手徐徐挑起,露出半張白淨的面龐。

年輕的姑娘一頭烏黑蓬鬆的青絲挽了一個鬆鬆的纂兒,鬢角戴的珠花嵌着一顆顆耀眼的紅寶石,每一顆都如鴿血紅般鮮豔通透,光華四射,襯得她膚白似雪,烏髮如墨,眸似星辰。

她的五官精緻明豔,氣質高雅清冷,顧盼間自有一股天生的尊貴氣度,彷如一朵帶刺的玫瑰,光豔奪人。

總旗看呆了眼,心裡不由道了聲可惜,瞧着這姑娘年紀還小,偏就已經爲人婦了,心裡猜測她應該是穆國公府的少夫人或者出嫁的沈氏女。

楚千塵知道錦衣衛這些年一直越來越橫行霸道,因爲今上寵信錦衣衛,更重用錦衣衛。

自今上登基後,這才短短几年,錦衣衛在朝中可謂一枝獨秀,根本就無人敢招惹。

現在錦衣衛明顯是在拿着雞毛當令箭!

別人怕他們錦衣衛,她可不怕。

楚千塵微一挑眉,直視着那個錦衣衛總旗,語氣清冷地問道:“你們要搜查?”

少女的聲音猶如山澗清泉般悅耳,聽得總旗心口一熱,嘴上就沒了把門,笑嘻嘻地說道:“小娘子海涵,錦衣衛執行公務,這街上的馬車每輛都要查!”

“不過,瞧你們都是老弱婦孺,要是行動不便,不下車也行,那就等着哥哥上去找你。”

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戲謔,幾分調系,後方隨行的錦衣衛不由發出一聲鬨笑。

這馬車上都是女子,真要讓錦衣衛上去搜查,這傳揚出去,穆國公府女眷的清譽可就沒了。

沈氏聽這錦衣衛自稱什麼哥哥佔女兒的便宜,登時大怒,正要發作,卻被楚千塵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