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澈怔怔望着楚妹，她的每一句話都像刀插在他的心上。
在和楚妹重逢之前，從來沒有人能夠這麼傷害他。就算是被父皇拋棄，就算不得不利用拓跋宏，他的心都沒有這麼難過。
最愛的人，才能傷你最深。
她還什麼都沒做，只是隨便說這麼幾句話，就足夠讓人痛徹心扉了。
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還以爲心靈早已經磨練的堅不可摧，但是此時鐘離澈才知道，哪有堅強，太脆弱了。
在她的面前，他的心，不堪一擊。
可是就算心在滴血，就算千瘡百孔，他還是隻能這麼笑着望着她，不能放她走。
對不起啊，就算知道把你禁錮在我身邊，你不會開心，我也不能放你走。就當我自私吧，我就是個自私的人。
但，我愛你，是真的。
“如果你無法相信我喜歡你，那也沒關係啊。因爲我愛你，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相不相信，沒關係。”鍾離澈衝着楚妹，很用力的笑了一下。
楚妹望着他，低垂下眼簾，他這樣讓她覺得心疼，可是她自己，更厭惡他的禁錮。
對他，現在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情。有感恩，有厭惡，還有……不忍和愧疚。
唯獨，沒有喜歡，也不會有。
楚妹深吸了一口氣，“嗯……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拓跋諶曾經說過一句話。我的喜歡，只對她纔會有。我也是一樣，我的喜歡，只對他纔會有。如果沒有這個人，我就再也不會有喜歡這種感情。不管你對我是怎樣的心情，很抱歉，我楚妹這輩子這一生都只喜歡拓跋諶一個人。我知道你要跟我說，我和他已經回不去了。可是，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永遠地，一直喜歡他。”
非常明確而直接的拒絕了。
鍾離澈嗯了聲，“好，我知道了。”
一時間，寢殿裡格外沉默。
“王上，王后娘娘請您和瑤姬夫人一同用膳。”一個婢女進來福身說道。
楚妹甦醒的消息，後宮已經知道了。關於楚妹的身份一直非常隱秘，除了鍾離澈和他的心腹，誰都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瑤姬公主就是楚妹。
而楚妹居住的瑤池苑一直是整個皇宮的禁地，除了鍾離澈，沒有任何人能夠進來。
“嗯，孤知道了，你下去吧。”鍾離澈淡淡說道。
那婢女走了之後，鍾離澈對着門外喊道，“陶笛，丹青。”
頓時，陶笛和婢女丹青一人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丹青也是鍾離澈的心腹，半年來一直貼身伺候楚妹的婢女，目前爲止，整個大梁，都只有這間屋子裡的三個人，知道楚妹的存在，見過楚妹的容貌。
“這是爲你特意定製的宮裙，我知道你最喜歡藍薔薇花色，月牙白的底色，只在裙襬和袖口衣領的地方有藍薔薇，其他地方都是月牙白的裙色。摻了一些銀線，隨着走動，能更顯得飄逸，”鍾離澈拿起丹青托盤裡的鳳尾長裙，和鳳冠，“這個鳳冠，也是你最喜歡的鸞鳳銜珠，還有這些朱釵，玉簪，全部都是按照你以前喜歡的樣式定製的。”
看得出破費了一番心思，而且他竟然把她的喜好都記得這麼清楚。
“這個面具，就麻煩瑤姬，從今以後，天天戴着。”鍾離澈轉身，從托盤裡拿出一個面具，輕輕釦在楚妹臉上，脣邊勾起一抹淺笑，“瑤姬，這個面具我用了最好的材料，透氣，不會對你的臉有絲毫損傷，而且，只有我能夠取下來。”
面具不過巴掌大，或者說是眼罩更合適，只是覆蓋了額頭，臉頰鼻子嘴巴眼睛都赤果果露在外。
戴在臉上舒服而輕薄，不會有什麼不適。
白底藍薔薇雕花的面具。
唯獨一點，就是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玲瓏鎖。一旦鎖上，面具就取不下來了。
只有鍾離澈有鑰匙，也唯獨他能取下來。
“還有這碗茶，也請瑤姬先喝了。”鍾離澈端起陶笛手中的茶，遞給楚妹。
楚妹只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她好歹是一個大夫，知道這是一種可以改變人聲音的藥水，不過時效很短，每次只能管一個月。
比起其他變聲的藥，它的時間很短，但是最大的好處就是，絕對不會損害嗓子。
鍾離澈能夠找到那些永久改變楚妹聲音的藥，但是怕傷到她的嗓子，他寧願用這種最麻煩的辦法。
楚妹知道這種時候反抗是沒什麼用的，他一定會盡最大可能保證自己身份不被任何人發現。
端起碗，一飲而盡。
“謝謝瑤姬這麼配合。更衣以後，咱們一起出去吃飯吧。”鍾離澈看見楚妹一動不動，俊眉一挑，“如果你不喜歡丹青給你更衣，那就換孤親自來。”
楚妹立即說道，“你出去。”
話一出口就發現，聲音果然不一樣了。比起以前沙啞了很多。
鍾離澈脣邊勾起一抹淺笑，“那孤就在門外等夫人了。”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鍾離澈是絕對不會放她走了，不然不會準備這麼多東西。包括她現在的身份，瑤姬公主，整個鍾離皇族至少可以找出二十幾個人來作證她的身份，還能如數家珍的說出她這麼多年的生平往事。
有她所謂的好友，所謂的鄰居，所謂的遠房舅舅，就算楚妹現在跑出大吼一嗓子自己是楚妹，也不會有人相信。
只會讓鍾離澈引起警惕，說不定以後用的就不是變聲藥而是直接點啞穴。
所以楚妹在仔細想了一遍現在的現狀後，知道不能魯莽，還是暫且不要踩上鍾離澈的底線。
否則，他到時候把她徹底關在寢殿裡不讓她出門，那楚妹就真的插翅難飛了。現在好歹還能出門，還能遇上人，這樣，纔有機會逃跑！
鍾離澈不可能放她走，不過對她也非常寬待。暗中謀劃，總還有機會逃跑的。不要急，不要弄巧成拙。
楚妹，爲了再次見到拓跋諶，暫時忍耐一下。爲了回到他的身邊，想盡辦法不擇手段。
拓跋諶，我很想念你
，我一定會回來！陌鈺，等我回到北宸，必與你，分個你死我活。
在心裡給自己再三打氣以後，楚妹換好了衣裙，此時的她一身薔薇鳳裙，身姿窈窕，戴着薔薇眼罩，看不清面目，但是反而平添了一絲神秘的美感。
丹青忍不住驚歎道，“夫人現在這樣真好看。”
楚妹淡然的掃了青鏡中的自己一眼，沒說什麼。現在長什麼樣，對楚妹來說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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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沒有那個悅己者了。
推開宮門，鍾離澈早就在旁邊等着，對着楚妹淺淺一笑，攥着她的手，走出瑤池苑。
楚妹想要抽出手沒掙開，只聽見人淡淡說道，“你現在是瑤姬，是我最喜歡的寵妃，我不希望讓人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如果被別人懷疑，他以後就再也不會讓她見到任何人。
這是言外之意。
這個威脅很管用。楚妹只能低垂下眼簾，不情不願的跟在他旁邊。
……
清和宮，白韻和白蘇兒都在打量這個一直被鍾離澈視爲珍寶，但是卻沒有在外人面前出現過的女人。
瑤姬公主，鍾離瑤。如今的瑤姬夫人。
鍾離澈的後宮除了王后之外，也有好些美人侍妾。他雖然都會寵幸，可一直以來沒表現出對哪個女人非常喜歡。
所有後宮之中的女子，論起來鍾離澈對白韻算是最好的。
而現在不同了，出現了一個瑤姬夫人，一下就不一樣了。
鍾離澈對他，和對待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這種感覺非常明顯。之前白韻一直以爲，這樣一個女人，肯定是那種狐妹惑主，很喜歡勾飲人的女人。
但是此時卻發現，從進門開始，這位瑤姬夫人就對鍾離澈非常冷淡，基本上不理睬，只是默默吃着面前的飯菜，也沒什麼興趣跟她這個王后打交道。
反而是鍾離澈一直給她夾菜，還時不時跟她說話，雖然瑤姬不會搭理。
“瑤姬，這個是你最喜歡的青玉粉蒸。”鍾離澈拿起勺子舀了一點放在楚妹的盤中。
楚妹看了一眼菜，默默吃。
“瑤姬，這個是你喜歡的紫菜湯。”又打了一碗湯。
楚妹還是不說話，默默喝。
“瑤姬，這個五花肉……”鍾離澈舉起大塊肉望向楚妹，等楚妹的反應。
因爲鍾離澈記得，她最不愛吃的就是這個。給你夾你不喜歡的菜，你總可以大發慈悲的吱個聲拒絕一下了吧。
沒想到楚妹看也不看他，鍾離澈只好放到她面前，結果五花肉剛剛到碗裡，楚妹立即就嫌棄的將它扒拉在一邊。
見此，鍾離澈不由低低一笑，伸長筷子將被她嫌棄的五花肉重新夾起來自己吃了起來，同時說道：
“本來不想給你的，沒想到你默認，那我就只好給你了。”
楚妹這下終於擡起頭正眼看着鍾離澈，雖然她還是一言不發，但是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
鍾離澈看得懂，她在說，你明明就知道我不喜歡吃，你故意的。
於是鍾離澈笑的更歡了，“嗯，被你發現了啊。”
白韻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切。全程就是鍾離澈的一個人在說話，而他還能這麼自顧自跟瑤姬對話。
瑤姬從坐下來開始一句話都沒說，但是鍾離澈竟然還跟她聊的這麼開心，笑的這麼歡。
到底是着了什麼魔啊。
“咳……”白韻決定要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難道這個瑤姬其實是個啞巴嗎？
“再過幾天就是除夕了，按照咱們大梁的習俗，除夕夜宴在梅園賞梅。今年多了妹妹加入，一定能更熱鬧。”白韻望着楚妹笑道，“瑤姬妹妹，到時候我們一同遊園賞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