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來公司的時候,帶了三明治和熱牛奶,可進了休息室卻沒有看到人影。
只看到桌上有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她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沒說去哪裡,但感覺走的很匆忙,因為她的手提包還在沙發上。
而另一邊尹清歡已經搭計程車到了醫院,她快步朝時淺的病房走去。
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就看到躺坐在病床上的人兒,唇畔溫著笑意,看到進來的人後,時淺幽幽出聲:「清歡,你來了。」
「阿淺……」
如果說剛才在電話里,尹清歡的情緒是激動的。
那麼等到真見到人這一秒,她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腳步緩緩朝病床走去,眼中有濕潤酸澀的液體流下,她也不知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哭了。
時淺醒了,現在就好聲聲地坐在她面前,對著她笑。
這不是夢,這一次老天爺總算是開了眼,沒有讓悲劇延續。
不然,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兩人的手緊緊握住對方,時淺昨天醒來時臉色還很蒼白,今天就好轉許多。倒是眼前的尹清歡,看上去比她這個沉睡了一個月的「植物人」還要憔悴不堪。
95總裁言情小說,記得收藏唷!
「尹向澤和喬安妮遭到了報應本該是好事,可你怎麼會……」
知道時淺要說什麼,尹清歡扯出抹笑,搖頭說:「我沒事,現在這樣很好。」
真的,很好。
至少她不用再每天面對尹向澤這個殺人犯,也不用再繼續偽裝。
戴著面具生活,真的很累。雖然尹家沒了以後,她的日子會過得很清苦,但能做回自己,就已經滿足了。
再說了,她現在算是意外收穫了一份……真摯的感情。
嗯,楚淮的感情,在她最困難無助的時候,他一直陪著她,守在她身邊。
「很好?你的孩子流掉了,這叫很好?你身無分文被斷了後路,這叫好嗎?!」
在見尹清歡之前,時淺答應過丈夫,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不過於激烈。
可事實是,她做不到。
這兩句話里,那無法抑制的情緒宣洩而出,時淺餘光睨了眼病房門的方向,門外有人在聽,她現在就要那人好好聽著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有多可恨!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為什麼,清歡我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
面對時淺的質問,尹清歡選擇了沉默。
她斂去眸子里那抹光亮,心裡多多少少是有點數了。時淺只怕是已經將她的身份告訴顧溫流了,至於……那個男人知不知道,也是遲早的事。
「清歡,不……語諾!如果你早點把事實真相說出來,告訴戚言商你就是喬語諾,告訴他你重生在了尹清歡身上,那麼後來這些痛苦就不會發生!」
時淺說著,鼻間一陣酸澀,她心疼啊,心疼那個無辜可憐的寶寶,還沒有成型就沒了。
心疼眼前這個受盡苦難的人兒,到底是什麼原因,寧願死守秘密也不願說出來?
「阿淺,你不會明白的。」
面對時淺言語的激烈,尹清歡的回應則淡如止水。
但她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攥緊,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留下印痕。
「對,我的確是不能明白,你的仇已經報了,難道你還不想換回自己的身份嗎?」
時淺想不通,一切結束,難道她不該做回喬語諾嗎?
卻是「換回自己身份」這幾個字,在尹清歡聽來,格外可笑。
「換不回來了。」
她的聲音輕細如蚊,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呢喃自語:「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喬語諾了……」
回不到原點,原本的軀殼已經入土成灰,要讓世人相信重生這等荒謬的事,實在是難為。況且,她沒覺得現在有什麼不好。
「阿淺,身份和軀體並沒有那麼重要。我只想以後過的簡單一點,最好……能被遺忘。」
「借口!」
時淺言語哽咽,這些都不過是她的借口罷了。
「你是不想讓戚言商知道你還活著,不想他有彌補的機會對不對?其實,你恨他。」
恨。
尹清歡以為自己聽到這個字時,能夠波瀾不驚,可她似乎高估了自己。
嵌入掌心的手指,指間泛白,她咬緊唇瓣,搖頭否認:「沒有,我不恨他。」
「撒謊!你恨他,你恨他那晚沒有在你身邊,恨他沒有接你的最後一通電話!喬語諾,比起尹向澤,你更恨的人,是戚言商!」
時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如細針那般落在她的心口。
隱忍已經到了極限,不知何時,尹清歡眼底已經布滿了冷意,面對時淺的質問,她幾乎快要將唇咬破。
尤其是那句——比起尹向澤,你更恨的人,是戚言商!
「是!你說的沒錯,我是恨他!」
饒是再能忍的人,也有情緒爆發的那一刻。
尹清歡的聲音在病房裡迴響著,眼中被酸澀充斥,眸底略帶猩紅。
時淺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就是恨戚言商,恨到……想讓他連挽救的餘地都沒有!
「我為什麼要讓他知道這些,我為什麼要給他彌補的機會!我就是要看著他痛苦,看著他悔恨,真正的痛苦,是讓他永遠以為喬語諾死了,而我……活得好好的,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我越幸福,他就越可悲,越可憐!」
聽到這樣的話,時淺瞳孔緊縮,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受湧上心頭。
一定要這樣嗎?
「可我並沒有覺得你幸福……你告訴我,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想要那個孩子?」
「是。」
這一次,她的回答,直接明了,沒有任何的猶豫。
因為陳述的,就是事實。
「那是你的孩子!」
時淺作為一個局外人,聽到這些都要崩潰了。就算心裡再恨,也不該捨棄自己的孩子。
「是又怎麼樣,最後不都變成了一灘血水流走了么。」
現在回想起躺在手術台上的那種疼,都記憶猶新。
但無所謂啊,反正喬語諾都死過一次了,還會怕疼嗎?
呵……
心裡不斷這麼告訴自己,不要去在乎,也不要為此傷心。
明明說好,不會再為那個男人流一滴眼淚。
可此刻,順著眼角落下的淚光又算什麼?
這一刻,尹清歡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彷彿被抽干,她垂眸拭去眼角的濕潤,唇畔勾著似有似無的笑弧,三分嘲弄,七分苦澀。
就在剛剛,時淺聽到她說不要孩子時,很想罵醒她。但現在,看著佯做堅強,實則內心早已潰不成軍的尹清歡,時淺除了無聲落淚,再也說不出半句重話。
她不是那樣的人,若非是……若非是沒有其他選擇,無可奈何,語諾是絕不會不要孩子的。
病房內,陷入了長長的死寂之中。
牆壁上的時鐘在行走,明亮的陽光透入房間里,投射到地上的影子,不斷拉長。
尹清歡垂著的眸子看到了地上頎長的身影,眸光不受控制地顫了顫,卻沒有抬頭,心裡也猜到了是誰。
在接到時淺電話的那一刻,在她來的路上,她就猜到,戚言商也會在這裡,也該……知道真相了。
看著那道身影不斷靠近自己,尹清歡緩緩將目光抬起,盈眸里不再有一絲漣漪與光亮,除去灰暗,只剩空白。
而眼前走來的男人,深諳如許的黑瞳里凝了幾許薄涼之色,每靠近一步,那刺骨的疼痛就深一分。
剛才她的話,每一句,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恨他,所以……想讓戚言商的世界里,從此失去喬語諾,這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而她,明明還活著,好生生地站在他眼前,寧願承受他給予的痛苦與傷害,也不願說出真相,當真是恨透了他,才會折磨自己來懲罰他。
她不是第一次說恨他。
那晚,她意識不清醒時,紅著眼也說過這句話。
時淺看著眼前的情形,皺緊眉頭,餘光看向站在病房外的丈夫。
而顧溫流只是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了。
沒人能幫他們,已經走到了懸崖一角,不是萬丈深淵,就是粉身碎骨。
漫長而又短暫的靜謐,沒有言語,只剩相顧無言。
良久,唇角泛著薄涼的男人幽幽出聲——
「恨我,就該留在我身邊,殺了我。」
有多恨,刺入他心口的刀子就該有多深。
尹清歡卻笑了,眼圈泛紅,盈眸無光,彷彿站在面前的他,從不曾被她愛過。
只是個陌生人,路過她的生命,而後離開,除了痕迹以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看著戚言商的眼睛,用極其平淡的話語,告訴他:「我不想再活得那麼累。」
就連恨他,都需要力氣。
若是如此,她倒寧願無愛無恨。只求餘生,隨遇而安。
「我不想再做喬語諾……好累。」
喬語諾比尹清歡好千千萬萬倍,可唯獨有一點,是不如尹清歡的。
那就是……喬語諾愛戚言商,十年的愛與付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了。
她捨棄了喬語諾,自然也就丟棄了那份執念。
「這個世界上不再有喬語諾……戚言商,我放過你,也請你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