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語諾啊。
不輕不重的幾個字，卻似千斤重，顧溫流棕黑色的瞳孔折射出顫意，環抱住時淺的手臂收緊幾分。
尹清歡……就是喬語諾？！
「她……沒死？」
知道時淺現在沒有在騙他，可顧溫流還是想不通，當時警方發現的那具屍體，DNA檢測的的確確是喬語諾，醫學數據是不可能出錯的，除非是……
時淺努努嘴，眉頭微微皺起，有些為難地解釋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可她就是語諾，大概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重生這種事吧。反正，我相信她。」
重生兩個字，對於現實世界而言，過於荒誕，所以即便之前顧溫流對尹清歡的身份有所懷疑，卻也無法想到這一層。
可事實的確是這樣，喬語諾死了，卻重生在了尹清歡身上。
「老公，你相信因果報應嗎？尹向澤殺害了語諾，所以報應在了他妹妹身上，語諾重生成了尹清歡……」
報應？
顧溫流捏了捏眉心，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
「……就那次得知語諾死訊后，我進了醫院。」
聽時淺這麼一說，顧溫流才後知後覺想起那次尹清歡以同事的身份來看望過她。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時淺改變了以往對尹清歡的討厭，轉而兩人關係越走越近，才有了後面的這些事情。
時淺看著丈夫眉宇緊蹙，眸色深諳的模樣，心想他不會是生氣了吧？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她一直都瞞著他，後來還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險些成為植物人再也醒不過來……想到這裡，女人立刻用爪子撓了撓男人的手臂，輕輕晃了晃，似是撒嬌，但更多的則是心虛不安——
「你……你是不是生氣了？我……是清歡，不對是語諾，讓我不許跟你說的。」
「理由。」
不讓時淺告訴他真相的理由，是什麼。
「……」
時淺抿唇不語，這需要什麼理由啊，不想就是不想唄。
閃躲的目光，被那人一眼看穿。
「她是不想讓戚言商知道身份吧。」
顧溫流好看的眸子眯起，一語道破，偎在懷裡的女人撇撇嘴，而後幾許無奈地點頭。
而後，病房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片刻后，時淺才幽幽出聲：「我都告訴你了，你也該告訴我……清歡現在在哪裡了吧？」
這一次，輪到顧溫流沉默了。
「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不許騙我……我，我現在就去找她！」
時淺察覺到不妙，說著就想推開男人的臂膀桎梏要下床，但她才剛醒來，哪裡有什麼力氣，輕而易舉地就被顧溫流再度圈入懷裡。
耳邊，是男人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撫過她頸間的肌膚，女人身子微微顫了顫，只覺有些酥癢。
「你找不到她的，尹家沒了。」
時淺知道尹家沒了，所以她才著急啊，清歡能帶著尹母去哪裡？應該還在封城吧？
「你實話跟我說，我昏迷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些什麼？她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很不好？」
顧溫流字裡行間明明就是在迴避她的問題，時淺雖然昏睡了一個月，但腦子沒有秀逗，還是很清醒，別想蒙她。
幾分鐘后，時淺從他口中，得知了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她的手捏緊白色的床單，死死咬著牙，直到最後紅了眼圈。
「戚言商怎麼可以這麼對她！他……他要報復的人應該是尹向澤，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男人！」
「他只是，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就能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嗎？不知情就能這麼逼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嗎？不知情就能理所應當地去傷害嗎？！戚言商如果真的愛語諾，又怎麼會看不出清歡就是她呢！」時淺做不到不激動，她此刻的情緒很不穩，剛恢復意識清醒的她，根本承受不了這些打擊，那呼吸漸漸開始變得紊亂。
顧溫流餘光瞥了眼那病房的門，就在時淺再度怒斥言語時，他起身走過去，打開了病房的門。
「戚言商真該死！」
時淺這話剛說出口，就看到了房門打開，站在門外的男人，可不就是她嘴裡罵的那人么！
他……
頃刻之間，女人沒了聲音，而顧溫流也暗著眸色，不言一語。
「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出聲的人，嗓音沙啞沉暗，極力剋制著情緒的爆發，那種隱忍中卻又透著無盡的薄涼。
時淺看著出走進病房來的男人，她微微咬唇，眸底劃過莫名的怯意。
心想著，剛剛的話……他指哪句？
戚言商來這裡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被他那陰測測的眼神緊緊盯著，女人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隨後又冷哼一聲，轉過頭不去看他。
反正這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戚言商他也遲早會知道，說了又如何，他都做了那些傷人的事了，還指望能補救不成？！
「時淺，說話。」
戚言商已經站在她面前，這說話的語氣聽著跟平時……不大一樣。
莫名的，就是讓人有些毛骨發寒。
越是淡漠平緩，就越是讓人不安。
「我說你該死。」
時淺向來不怕戚言商，用同樣的語氣回了這麼一句，目光卻不去看這男人，垂著眸子看著自己赤著的小腳。
如果沒記錯，她剛剛最後那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但彼此心知肚明，他要她重複的，是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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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女人抬起頭，視線正正對上戚言商那深不見底的寒瞳，她用極其平淡的語氣，一字一句將那句話說出——
「不管你信不信，尹清歡就是喬語諾，這是事實。」
時淺想，如果她是戚言商，在這種時候，她還是選擇不要相信的好。畢竟……
他做過的事情，已經無法後悔，也無法改變了。
想到這裡，時淺驀地冷笑一聲，見戚言商眼中染上了點點猩紅。
「戚言商，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並且，不止一次！
如今，這個報應，該輪到他了。
後悔。
這兩個字，還有個人曾說過。
——戚言商，你人生里，有過後悔嗎？
那時候，她站在手術室前，盈眸裡帶著水霧，問得認真。
而他是怎麼回答的？
——有過，但不是對你。
當真相被揭開，所有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他甚至……連說後悔的資格都沒有。
他到底做了什麼？！
逼她流產，讓她跳海，更是讓她走投無路，百般羞辱。
戚言商為了喬語諾傷害尹清歡，可到頭來呢，喬語諾就是尹清歡，尹清歡就是喬語諾……
他身子往後退了兩步，猶如潰敗的野獸，猩紅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溫度，但踉蹌狼狽的樣子，又是時淺第一次見。
說實話，時淺沒感覺到心中有絲毫的痛快，相反，她心疼，難受得快喘不過氣來。
錯的人，到底是誰？
是喬語諾付出十年的愛？還是戚言商對尹清歡的所作所為？亦或者是……命運的捉弄呢？
如果，如果自己早一點說出真相，是不是事情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顧溫流，你帶我去見清歡，我還有話要問她！」
時淺要問她，為什麼寧願承受這些痛苦，也不願說出真相。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執著，最後……傷人傷己。
……
而另一邊，尹清歡在楚淮的辦公室里休息了一會兒，就接到了電話，陌生的號碼。
「是尹小姐嗎？」
「……」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尹清歡大腦里立刻聯想到一個人，林子熙。
「我是林子熙。」
「嗯，我知道。」
不過很意外，林子熙會給自己打電話。
「尹家的事，我都在新聞上知道了。如果……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告訴我。」
林子熙這段時間總是心神不寧的，看著新聞對尹家，對尹向澤的那些報道，心裡百般滋味。
拋去尹向澤是什麼人不說，之前尹夫人對她是真的挺好的，而尹清歡……也算是拯救了她的人生。
這個時候她們有難，林子熙想著能幫就幫著點吧。畢竟……尹向澤是她第一個喜歡過的男人。
聽到幫助兩個字，尹清歡睡意就醒了七分，她緩緩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就見楚淮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了休息室，朝她走來。
「謝謝你，不過……我不能接受。」
不相干的人，她可不想害了人家。
電話那邊，林子熙沉默了幾秒，復又說了幾句，不過是客套話，但在尹清歡聽來，也足夠了。
「林小姐，祝你以後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
而後，她掛斷了電話，楚淮已經將熱牛奶遞到她手上。
女人垂眸看著落在手心的熱牛奶杯，那暖意一點點驅散了寒冷，她唇畔不自覺揚起了弧度。
前一秒，她祝福林子熙找到愛情，這一刻……她想，她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吧。
男人指腹的溫熱落在她鼻間，輕輕劃過，她眼前一晃，就聽到楚淮溫潤好聽的聲音傳來——
「你睡了很久，小懶蟲。」
「……」
尹清歡怔了怔，晃神不過兩秒，隨即很快目光看向窗外，來時是午後，此刻已是夜幕微降之時。
「是很久了。」
說著，她將杯中的牛奶喝下，兀自起身拿著杯子去清洗乾淨。
楚淮眸底劃過一抹黯然，知道她一時之間還無法與他……不過沒關係，至少她現在願意相信他，留在他身邊。
以後，他都不會讓她再離開。
即便……即便有一天，戚言商想將她搶回去，楚淮也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