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澤嘴角染血,噙著的弧度卻越發肆意,戚言商的拳頭有多狠,就代表著他心裡有多悔。
他越是後悔,尹向澤心裡就越痛快。
「她那晚一直在哭,一直在求我……」
尹向澤深邃的黑瞳像是陷入了那晚的回憶里,眼前浮現的,是她滿目的悲傷。
戚言商再度揚起的手僵在了半空,猩紅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如果他現在手裡有槍,他會毫不猶豫崩了尹向澤。
如果槍里還多一顆子彈。
那將會是留給他自己的。
戚言商最該恨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喬安妮說的對,他有什麼資格來替她報復這些人。
她活著時,他不願娶她。
她死了后,他傾盡所有,卻再也娶不到她。
「戚言商,她是我的。」
尹向澤的話,每一個字都咬字清晰,他要讓戚言商知道,不管喬語諾是不是自願的,她都是他尹向澤的女人!
這就足夠了,足夠了。
顧溫流猛的將門踹開,就看到戚言商將人按倒在地上,尹向澤半邊臉都是血,可見下手之重。
那看守者見人被打成這樣,立刻上前阻止——
「戚總,這……審判還沒有下來,我要保證罪犯的人身安全。」
看守者可不想這個時候鬧出人命來,誰不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尹向澤的案子就要開庭審問了,到時候交不出人,自己飯碗只怕不保!
顧溫流見戚言商不肯鬆手,他暗了暗眸色,緩緩出聲:「你就是現在打死了他,也不能改變什麼。語諾要的是一個公道,而不是要你變成跟他一樣的殺人犯!」『
如果戚言商在這裡把人打死了,那他跟尹向澤有什麼區別?
戚言商眼中的猩紅漸漸被冷暗取代,他看著倒在地上唇角噙著冷笑的尹向澤,那笑意像是在嘲弄他,正如顧溫流所說的,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枉然。
能換回她嗎?還能讓那個完整無暇的喬語諾回到他身邊嗎?
答案,各自清楚,何必如此呢。
尹向澤最後還是被看守者帶走了,男人臉上都是血跡卻絲毫不覺疼痛,扯在嘴角的笑意越發肆意妄為。
顧溫流眉頭緊蹙,看著人被帶走後,手機再度響起。
他知道,他的妻子正在等他。
「時淺醒了,你要跟我去醫院嗎?」
回應他的,只有男人的沉默。
而後戚言商轉身離開,背影冷清決絕,方旭立刻跟了上去。
「戚總,是去醫院嗎?」
上了車,方旭見男人臉色越發陰鷙,那手上還沾有血跡,他也分不清,那是戚總的血還是尹向澤的。
「尹清歡在哪。」
那冷凜的嗓音不帶一絲情緒,方旭如實回道:「她和楚淮在一起。」
戚言商重瞳眯起,又是楚淮,看來那女人是真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尹小姐身上沒錢了,她讓尹夫人暫住在楚家,自己離開了。」
尹清歡的一舉一動,方旭都清楚,但如若戚言商不問起,他自是不願說的。
畢竟……尹小姐如今是走投無路,戚總是要將她逼上絕路了。
方旭和尹清歡接觸的次數不多,雖然知道那女人接近戚總別有目的,可她的確和那些一心想要攀上戚總的女人不同,但具體又有什麼不同,他卻說不上來。
有的時候,她的言行舉止,讓方旭想到了喬語諾小姐。
不過與之不同的是,喬小姐是真心愛戚總的,可尹清歡不是。
……
這邊,楚淮將尹清歡帶去了他的公司。
剛進了楚氏企業,就引來了眾多職員的目光,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指指點點。
「那不是尹清歡嗎?」
「對啊,她怎麼會來這裡?她家不是……」
「楚總還牽著她的手,難道在一起了?」
「肯定是沒錢,所以賴著楚總不放了!」
「……」
還沒進電梯呢,尹清歡就聽到那些議論聲傳來,她驀地抽回自己被楚淮握緊的手,像是避嫌那般,有意與他保持了距離。
眼看電梯門打開,她搖頭拒絕,轉身想走。
楚淮卻伸手挽住了女人的手臂,將她帶入了電梯,電梯門合上那一刻,他冷冷的目光掃過剛才說「閑話」的職員,那些人瞥見楚總的神色,立刻各自轉身避開,不敢多言。
而後,電梯里就異常的安靜了。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尹清歡不太明白楚淮這麼做的用意,他難道沒聽到楚氏那些職員的話么?
帶著她在身邊,不是什麼好事。
「今晚開始,我們住在這裡。」
「什麼?」
住……住在這裡?公司嗎?
就在女人蹙眉之間,電梯已經到達了頂層,楚淮依舊牽著她的手,穿過高層職員與秘書的目光,進了那總裁辦。
尹清歡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上次她有來過,那時候旁人見她的眼神里,還沒有如今的鄙夷與不屑。
畢竟那時候的她,還是尹氏千金,有錢人。
嗯,這個世道變得還真是快,錢真的能代表一切。
就連她自己,如今也敗給了它——沒錢等於無法活下去。
「明天我就讓人在裡面的休息室放一張床,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你……」
不等尹清歡說什麼,楚淮已經帶她走向了玻璃窗前,指著那一覽無餘的封城景緻,溫潤的聲音再度響起:「這裡可是能看到住酒店看不到的風景,並且……楚淮隨時為你提供無償服務。」
尹清歡:「……」
他當這裡是酒店嗎,這可是他的辦公室,弄成她的房間,成何體統啊,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雖然沒有金錢的幫助,但戚言商遲早會知道。
楚淮,你真的願意為了我,捨棄這一切嗎?
「你這麼做,有想過後果嗎?」
「想過。」
男人依舊揚著溫和的笑意,很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但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情話不必太動聽,只要真實,就已足夠。
尹清歡轉過身,看著那繁華的帝都城市,垂眸掩去眼底的黯淡,掀了掀唇,字音輕柔——
「我還有資格再去愛嗎。」
這話,她問的是自己,而楚淮卻十分肯定地給了她答案。
「為什麼沒資格?」
愛這個字,是每個人的權利。
資格,不過是膽小鬼的借口措辭。
而楚淮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尹清歡這個膽小鬼從密閉的軀殼裡找出來,讓她重新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的溫暖。
看著眼前男人那堅定溫情的眸光,尹清歡盈眸裡布滿迷惘,漸漸地那迷茫被酸澀取代。
「當真不後悔嗎?」
「不悔。」
若是他現在放了手,任由她遠去消失,那楚淮才會悔恨一生。
那溫暖一點點嵌入人心,尹清歡任由楚淮將她抱在懷裡,任由那溫度傳遞到她身上,任由他的氣息將她纏繞包圍。
後來,她還是動了心,左心房的位置,不再冰冷。
她告訴楚淮,如果有一天他失去所有,那她會陪著他,找回一切。
正如現在的他一樣,守著她,不離不棄。
……
醫院裡。
時淺頭又疼了,因為母親與顧母一直在她耳邊說話,醫生也在。
見她皺了皺眉,時母與顧母都安靜下來,生怕她哪裡難受著,又擔心她會有不適的反應。
「阿淺,你想看孩子嗎?等會兒我去接孩子來。」
孩子……
「她……還好嗎?」
良久,時淺才幽幽說了一句話。
「她很好,我們給她取了名字,叫顧心安,小名還是滾滾。」
「顧心安……」
時淺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略微蒼白的唇瓣揚起若有似無的弧度。
說好的孩子的名字要讓她來起,不過……她喜歡這個名字。
顧溫流趕來時,醫生已經離開了時淺的病房,而顧母也回去抱孩子了。
病房裡,只有時母守著,而病床上的人兒正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著地板看。
直到病房的門被人推開,時母看到女婿終於回來了,忙道:「你都去哪裡了?她一直在等你!」
那人兒緩緩抬眸,正迎上男人棕褐色的瞳孔,這一刻時間彷彿就此停止,她看著他步步走近,每一步就好像隔了一個世紀那般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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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屬於他指間的溫暖觸碰到她的臉頰。
顧溫流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兒,總覺得這一刻好不真實。
「傻子,是我。」
時淺掌心的溫度貼上他的手背,她想讓他知道,這不是幻覺,她真的醒來了,就在他眼前,罵他是個傻子。
時母看著這一幕,滿心慰藉,兀自退出了病房。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
顧溫流指間的繾綣流連劃過她的臉頰,落在她的眉目之間,俯首吻上她的唇,輾轉輕柔。
論如何將風流痞子馴化成忠犬老公,時淺想她成功了,只不過……這代價付出有點大,差點真的醒不過來了。
兩人溫存了許久,偎在丈夫懷裡,聽他說了許多話,經歷過生死的時淺總算是明白,平淡平安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
不過——
「你還沒告訴我,清歡在哪裡?」
剛才她問過兩次,顧溫流都回了她別的。
他將那天設計比賽的事情都告訴了她,她知道了尹向澤被抓,喬安妮裝瘋的事,卻獨獨不知……尹清歡如今的處境。
「那你呢,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真相?」
男人的一句反問,讓她剎那無言。
時淺想,事情全都已經塵埃落定,關於清歡就是語諾的真相,她能說了嗎?
「我……你上次不是已經偷看我的手機消息了么。」
難道,他還猜不出?
顧溫流好看的眉宇緊皺,意識到什麼,卻還是沉音,要她親口說。
時淺怒了努嘴,最後視線看向牆壁上行走的時鐘,幾秒后倏然開口——
「傻子……她就是語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