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溫流看著沉睡的妻子，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透著幾分苦笑之意，修長好看的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頰。
時淺從不是個安分的人，就連晚上睡著時，都喜歡在他懷裡翻來覆去。
如今，他到希望她繼續自己的不安分，天天吵著他，鬧著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靜的沉睡。
醫生說，植物人醒來的概率是說不準的，但病人在潛意識裡，是能聽到人說話的。
時母一直守在時淺病床邊，說了很多話，可卻不見人有絲毫意識。
「阿淺，你讓滾滾怎麼辦，她還那麼小……」
無法去想象，才一個月大的嬰兒，就要失去母愛了么，這太殘忍了。
「親家母，會沒事的，時淺會醒來的。」
顧母在一旁只能勸著，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沒人想這樣的。
「我就想不通了，好端端的人在家裡，怎麼會出車禍呢……」時母一邊說，一邊抹著眼角的淚光。
警察那邊說，是意外車禍。
可是讓人想不通的是，一個剛早產完的孕婦，本該在家裡休養著，怎麼無端出現在那麼偏僻的遠郊呢？
顧溫流眸色漸漸沉下，手捏緊成拳，菲薄的唇輕抿成線，轉身快步離開了病房。
時母與顧母面面相覷，而後都不約而同將目光放到病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兒身上。
這其中，一定事有蹊蹺。
……
顧溫流去了蘭山路，發生交通意外的地方，再往前幾公里，就是墓園。
看守墓園的人看著男人手中，照片上的女人，只是搖頭。
每天往來墓園的人雖然談不上多，但他也不可能全都一一記住。
「前天早上九點以前的監控。」
那守園人說，這幾天墓園的監控系統壞了。
壞了？
顧溫流不信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他親自去查過，的確沒有查到那天的監控錄像。
偏偏是那天早上監控錄像沒有了，似乎是有人不想讓他知道，那天早上墓園來過誰，時淺又見過誰。
他越來越確定，這不是一場簡單的事故，而是一場蓄意謀殺。
誰會想要時淺的命呢？
這時，他接到了特助打來的電話，而後眉目緊蹙，說是接到了戚總的通知，讓設計師第三次考核比賽提前到明天早上九點。
特助接到這個通知的時候，也震驚了一下。畢竟現在顧總監家裡出了這種事情，哪裡還會有什麼心思管比賽的事。
顧溫流的確是沒那個心思，只是不明白戚言商這麼做的目的。
「照戚總的意思去辦吧。」
「好的……顧總監，你也保重身體。」
ST這邊，特助掛斷電話后，就聽到有人敲了辦公室的門。
進來的人是尹清歡。
「尹設計師找我有事嗎？」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尹清歡將那個錄音從郵件里拷貝下來了，留了備份，現在她拿出U盤給特助。
「麻煩明天宣布比賽結果時，把這個放出來。」
「這是什麼？」
特助接過那U盤，不明所以。
「這是我的一點心聲，不管明天比賽結果如何，這段時間留在ST，都給我帶來了難忘的回憶。」
那助理聽了女人這話后，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也會幫她。
「尹設計師，祝你明天有好運。」
特助跟在顧溫流身邊很多年了，其實說句實話，除了前任首席設計師喬語諾以外，特助還比較欣賞這位尹設計師的設計風格。
很……與眾不同。
在這個同質化嚴重的時代，不管是什麼行業，都很少見到能有自己個xin發展的人了。
尤其是設計行業，創新設計理念的同時，又要能被大眾所接受，的確是很難。
曾經的喬語諾做到了，如今的尹清歡……能成為第二個喬語諾嗎？
「謝謝。」
她淺笑點頭，轉身之時，盈盈水眸里已不再是一片溫情，取而代之的是冷然。
好運？
只怕從明天開始，誰都不會有好運了。
真相一旦被揭穿，牽連的人，何止一兩個呢？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
回到設計部，只見喬安妮那掛在嘴角得意的笑容弧度，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最終考核比賽提前到明天早上的事情了。
就好像是戰爭那般，最後一役，終究還是來了。
「聽說是戚總的意思，顧總監只怕明天不會出現了。」
「當然了，時特助……好像成了植物人。」
「天吶，那真的太慘了，孩子還那麼小。」
「別說那些了，不如猜猜，明天誰會贏？」
「……」
那些職員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尹清歡本無心去聽，卻是「植物人」三個字，讓她瞳孔猛地緊縮，轉而看向那個說話的女職員。
「你說什麼？！」
那女職員怔了怔，以為是自己後面那句猜誰會贏惹到了尹清歡，她立刻搖頭不說話了。
倒是喬安妮，知道時淺現在成了植物人，眼底劃過一抹深意。是說時淺再也醒不過來了？！
還是，短時期的？
這對她而言，談不上是好消息，也不算是壞消息。
時淺沒死，可她現在對自己也不具威脅了。但沉睡不醒，也讓喬安妮有所顧忌，就跟喬振深一樣，始終是個定時炸彈。
不過眼下，比賽考核提前了，時淺也暫時醒不來，那她明天只要贏了尹清歡，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尹設計師莫不是還沒有準備好吧？」
見尹清歡心不在焉之樣，喬安妮打趣了一句，其他支持喬安妮的人自然是趨勢附和著。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時間突然提前了，你要是還沒準備好，我可以去跟我姐夫說一下……」
「不用。」
這兩個字，尹清歡回的斬釘截鐵。
她看著喬安妮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心中只是冷笑，希望明天過後，喬安妮還能如此趾高氣揚。
到了下午五六點，辦公室里的職員都下班了，獨獨尹清歡還在座位上，沒有動。
喬安妮亦是如此，直到辦公室里安靜一片，只剩下兩人時，隔著一定距離，喬安妮悠悠出聲——
「比賽提前，你是不是挺意外的？」
這次比賽考核提前，喬安妮再欣喜不過了，畢竟多一天時間，她就多一天擔憂。
倒是見尹清歡一副笑不出來的模樣，她就猜測這女人肯定是還沒準備好。
一想起上次考核，尹清歡的設計圖脫穎而出，受到了公司高層一致的認可，她的確是小瞧了之前尹清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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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多了個心眼，也用上次對付意辰的方法，找助理去接近尹清歡。
可這女人似乎比意辰聰明，拒絕了那個助理的任何靠近，並且設計稿從不轉第二個人的手。
不過，喬安妮早有其他準備。
明天的最後一次考核，約翰·唐先生也會來，最終只有他滿意的設計，才能獲勝。
喬安妮之前已經私下約過約翰·唐了，並且有意無意地給約翰先生送去了一些禮物，價值雖然談不上連城，但也都是奢侈之物。
而約翰先生那邊，也沒有拒絕，並且對她表示了致謝，很喜歡她送去的禮物。
這說明了什麼，喬安妮心中得意，尹清歡想要贏她，簡直是痴人說夢。
尹清歡抬頭正對上喬安妮那洋洋得意的笑，這樣的神情，之前第二次考核，她也見過。
只怕，明天的比賽，有人又要作妖了。
第一次私下打探考核主題，第二次抄襲剽竊她人設計圖……經過前兩次，尹清歡早已習慣了喬安妮在比賽時，做出的那些卑鄙手段了。
「有什麼好意外的，反正早晚都是要來的。」
聽尹清歡這字裡行間的淡漠之意，喬安妮譏誚笑道：「只希望你明天不要輸得太難看。」
「這句話，也是我想說的。」
喬安妮，只希望你明天的表現，別太精彩。
話落，她拿起包起身要走，喬安妮斂了斂眸色，幽幽掀唇：「時淺的事，你之前並沒有告訴你哥。」
女人腳步止住，並未回頭，而是選擇了沉默，復又聽到身後那人的聲音繼續傳來——
「尹清歡，你該不會是想保護時淺所以才……」喬安妮這話沒有說透徹，有意頓了頓，哂笑著：「不過還是可惜了，她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
你，根本救不了她。
該是誰的劫難，就該誰來承受。
「喬安妮，你不怕報應嗎？」
尹清歡微微側過頭，餘光斜了眼那坐在原位神色不改的女人。
「報應？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報應這種說法，那麼遭到報應的人，可不該只有我一個。」
這個世道，好人壞人之間，還有什麼界限之分么。
「尹清歡，從頭至尾，你的手都那麼乾淨，可別忘了，你才是最該遭報應的人吧。」
——從頭至尾，你的手都那麼乾淨。
——你才是最該遭報應的人。
這些話，每一個字，清晰入耳。她聽著，手指微微曲起，關節泛白，姣好的眉目輕蹙。
她很想問喬安妮，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晚上回到了尹家，在房間里，尹清歡耳邊依舊回想起這句話。
思來想去，都不敢往深一層去想，怕真如自己想的那樣，那就真的……太滑稽可笑了。
一陣敲門聲傳來，她斂去臉上的情緒，去開了門，就見門外的男人手中端著兩杯紅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倚在門沿邊。尹向澤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灰色襯衫，頸間沒有領帶的束縛，解開了兩顆衣衫扣子，昏暗的燈光之下，那笑意鍍了涼薄。
「陪我喝一杯。」
尹清歡看著男人遞過來的酒杯，久久沒有回應。
喝一杯？
呵，也是，明天過後，只怕他也喝不到這樣的美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