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妹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做夢。她從來沒有想過，明明知道自己有備而來的拓跋諶，竟然能在此時此刻如此信任她。
我只是一個特務，只是別人安排在你身邊的棋子，爲什麼竟然可以相信，爲什麼能爲自己做到這一點。此時的楚妹只是不希望跟拓跋諶爲敵，但是她不知道，他愛上她了，想要把她留下來。
拓跋諶纔是這個世上，除了楚妹之外，最不希望這一切是她做的人。
因爲他想要愛她，想要跟她在一起。但如果變成這樣，那就等於他們兩個徹底完了。拓跋諶不可能愛一個毀了柯瑜屍體的人，他只能殺了她。
親手殺自己最愛的人，命運對拓跋諶何其殘忍。
“本王說了，我信她。夠了，下去。”拓跋諶望着楚妹，聲音低沉，“柯瑜的事情，我會繼續追查。”
柯晴枝不甘，“我算是清楚了，王爺你根本就已經不在乎姐姐，明明就是她毀了姐姐的屍體，你卻還要包庇。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王爺，好，你不爲姐姐報仇，我自己來。”
柯晴枝說着，就向着楚妹衝過來，洛九夜連忙攔住她，楚妹站在拓跋諶旁邊看着她上躥下跳，就是這個人毀了柯瑜的屍體，竟然非要指認是自己。
可是就算拓跋諶現在說相信她，楚妹也不認爲自己嘴皮子一張，就能讓拓跋諶相信這一切是柯晴枝幹的。
要不是柯晴枝拿耳墜子栽贓陷害，楚妹都無法相信，這個看起來猶如仙女的女子，會對自己親姐姐幹出這種事情。拓跋諶也不會信。除非能找到證據。
“柯晴枝，本王說過了，我會追查。不論你怎麼看待本王，在一切查清楚之前，本王不允許任何人對王妃動手。”拓跋諶臉色冷漠，說到這兒話鋒緩了緩，“我知道你跟柯瑜姐妹情深。柯瑜重要，然而楚妹，也重要。”
如果這世上有什麼叫做奇蹟的話，大概就是這句話吧。大概就是此時此刻，他還站在她旁邊信任她，維護她吧。
對於一個特務來說，這樣的感情未免太奢侈了。楚妹覺得自己擔不起他這樣的深情，擔不起他的厚待，卻也感覺到了一份沉甸甸的溫柔壓在心頭。
他那般冷漠殘暴的人，竟然也會有這麼溫柔的時候。
柯晴枝望着楚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眼中的憎恨幾乎滿當當地溢出來。
楚妹望着拓跋諶，很努力衝着他笑了笑，我一定會找到證據，一定會抓出罪魁禍首，一定會。
拓跋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就跟以往一樣，像是安慰，很寵溺的樣子。
衆人這才齊齊鬆了口氣，包括青蓮在內幾個婢女都是滿手心的汗，還以爲王爺會搜查，那肯定就完了。沒想到王爺不查。
衆人福身後，一一退下。
“當！”
然，就在即將退出去的時候，一個物件掉落的聲音清晰傳來，就像是有什麼小飾品跌落在地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理石的地面，那白玉水滴的耳墜子從彩錦手中脫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瞬間，空氣凝固了，衆人正在撤退的身影均是一愣，全部僵硬在原地。
和洛九夜剛纔拿出的那個耳墜子一模一樣的耳墜，很明顯是剩下的那一隻，在彩錦手中。
“砰！”彩錦慌亂直接跪在了地上。
拓跋諶墨色眼眸一瞬間變得冷峭，楚妹能感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冬天的凍刀子，劃的人臉生疼。
“我就說，這就是楚妹的耳墜子，看，剩下一隻果然在這裡！我沒說錯，就是她，就是她偷了九幽冥棺，毀了姐姐的屍體！”柯晴枝連忙大喊一聲，跑過去撿去那耳墜子，遞給洛九夜，“王爺看，這是一對。他們肯定是聽到了風聲，就想要拿出去銷燬，可巧被我們碰上了，不然還真的死無對證了。”
楚妹也是怔怔看着那掉落的耳墜子，事情都要解決了，突然冒出這麼個玩意兒，她還能說什麼，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啪！”
重重一個巴掌，楚妹直接被拓跋諶扇倒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王妃！”青蓮等人全部圍了過去，楚妹只感覺半邊臉都麻了，耳邊嗡嗡的，拓跋諶是真的恨極了。
恨極了她。
“你告訴我要相信你，楚妹，這就是你回報給我的信任。楚妹，騙我很好玩是嗎？”拓跋諶咬牙切齒，冷漠的聲音幾乎把人凍成冰渣子。
楚妹擦了擦脣角的血，望着拓跋諶很平靜說道，“耳墜是我的，但是柯瑜的屍體不是我的毀的。在她的屍體被毀之前，我的耳墜子就掉了。你們在柯瑜的陵墓裡發現了耳墜，我不能承認是我的。”
她知道她的解釋，他不會相信了。但是她現在除了說這句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
“還想騙我，你嘴裡就沒一句實話。柯瑜的屍體，剩下的部分，在哪？”拓跋諶盯着楚妹，冷冽問道。
楚妹搖頭，“我不知道。”
“剩下的部分，在哪！就算是骨灰，在哪！交出來！”拓跋諶死死盯着楚妹，眼中的殺氣和恨意迸發而出，楚妹周圍的青蓮等人被這股氣勢影響都覺得渾身冰冷，無法動彈，更不要說承受這一切的楚妹。
楚妹繼續搖頭，咬着脣，“我不知道。”
“交出來！”拓跋諶雙手一揮，指尖八把銀色小刀冷光鋒利。
楚妹沒有躲開，依舊望着他，“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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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一瞬間，那八把飛刀全部直直對着楚妹，懸浮在空中，只要拓跋諶氣勁一推，就會全部向着楚妹刺去。
青蓮直接拿身體去擋，旁邊的墨焰卻一把拉開她，不准她靠近楚妹。雲雀等人也都被侍衛押了起來，楚妹現在孤零零坐在地上，拓跋諶站在她面前，八把飛刀隔在兩人之間，刀刀指向致命之處。
剛纔他還寵溺揉着她的頭髮，眨眼就變成刀劍相向。
柯晴枝站在一邊，心裡默默唸，快刺進去，刺進去！
洛九夜則是擔心的看着如今局面的演變，低頭看了眼手中正好湊成一對的耳墜子，眼中閃過一絲憂鬱之色。
王爺曾說，他喜歡楚妹，不論楚妹是什麼人，都要不惜一切將她留下來。
王爺是真的喜歡她啊。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的王爺，喜歡上了一個女人。他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男人，竟然有時候也會幼稚的像個少年。
那麼聰明妖孽的人，竟然也會抱一絲幻想，竟然也有自欺欺人的時候。
可是現在一切就像是在嘲笑王爺的深情。
柯瑜啊，楚妹怎麼能夠對這個女子動手呢？那是王爺的傷疤，這一輩子的愧疚。
如果王爺殺了楚妹，就是親手扼殺他的感情。可是要王爺親手殺自己最愛的人，何其殘忍。
“把柯瑜，還給我！”拓跋諶聲音低沉，沒有一絲感情，面無表情望着楚妹。
明明被怎麼多飛刀對着，明明他爲了別人要殺了她，但是楚妹這一刻，不知爲何非常心疼，非常心疼這樣的他。
“很抱歉，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楚妹衝着他笑了笑，依舊是他非常熟悉的妖嬈的笑容，這一次帶着一絲無奈。
果然還是走到了死衚衕，就不應該相信老天爺會幫自己。果然啊，老天爺是不會幫他們這些壞人的。壞事做太多，謊話說太多，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啾啾~”宮殿外傳來一聲鳥鳴，洛九夜看了拓跋諶一眼，走出宮殿，不一會兒，他的肩膀上落着一隻雪白色的鳥兒，面色凝重走到拓跋諶面前。
“王爺，屬下知道這時候不應該打擾你，不過這是你之前吩咐屬下查的關於楚王妃的身世，現在結果出來了。”洛九夜說着，湊近拓跋諶耳邊低聲說了一段話。
楚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自己的身世不都是讓公子抹平了嗎？怎麼還會被查出來？北宸王府還真是比預料之中的還要神通廣大。
“嘩啦啦！”
飛刀掉落了一地，楚妹看見拓跋諶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大概是……陌生。沒有了剛纔那種殺氣和憎恨，反而像是一種絕望和自嘲，真是隻看着都讓人覺得心疼。
“你們都退下。”拓跋諶的聲音比楚妹預料中的還要平靜，楚妹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柯晴枝還想說什麼，但是張了張嘴，還是沒開口。她始終還是聰明的，反正現在事情都已經推到了楚妹頭上，拓跋諶一定會爲柯瑜報仇。無需她多說什麼，等結果就好。
雲梓宮的人全部退下，拓跋諶走到楚妹面前蹲下，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她臉上浮腫的地方，眼中的殺氣已經退的一乾二淨，脣邊勾起一抹熟悉的嘲諷的笑意。
以前他都是用這樣的笑嘲諷他忠誠的新晉王朝，但是現在他把嘲諷面向他們自己。
“如果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一定一點都不會意外有什麼人竟然燒屍泄憤。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份，也就不會再找你要柯瑜的殘骸了。肯定不會有了，已經毀掉了，被你，是吧？”拓跋諶的聲音很平靜，卻透着一股刺骨的陌生，“被你毀掉了對吧，金陵公主？”
楚妹瞳孔一縮，怔怔望着他，竟然真的查出來了，自己的身份。
八年前被滅掉的那個國家，金陵國的皇族後裔，赫連一族最後剩下的血脈。
“你知道了。”楚妹聲音晦澀。
拓跋諶半蹲在她面前，那雙墨色的眼眸依舊如琥珀一般晶瑩圓潤，但是這一刻，楚妹看見，那好看的琥珀，碎了。再也不會有那麼溫暖的清輝了，剩餘的都是徹骨的冰冷，無邊無際的黑暗。
“金陵被我滅國，你要恨我，情有可原。你想殺我，也能理解。燒燬‘北宸王妻子的屍體’泄憤，也並不令人奇怪。照理說，本王不應該覺得難以接受，就像是對白蓮教那些餘孽一樣隨手捏死你。但是……”拓跋諶眼中的諷刺格外清晰，狹眸裡清冷的光芒透着刺骨的寒意，“但是你爲了殺我，還要嫁給你最厭惡的人，也真是煞費苦心。本王都不得不佩服你的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