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眼底映着七七走遠的身影，看了她一會，便也跟着走了過去。
事情太多，雖然來了不少幫手，但，檢查這種重要的事情，最終還得要他徹底做一遍。
他現在，真的沒有太多空閒的功夫來思考那些尚未到期限的問題。
沐如霜和沐斐生回去歇了會，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後，也匆匆趕來，加入了大夥的行列。
遠遠看着兩人忙碌的身影，七七眼底總算染上了點點愉悅的光芒，也許最近真的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但有一點總是好的，這對有情人，以後至少不需要再受沐如雲的欺壓，可以安安靜靜廝守在一起了。
院子裏的人個個都在忙碌，但，七七知道，有些人雖然臉上沒什麼表示，心情卻始終好不起來。
可是有些事情，當事人都不願意往前邁出半步，外人又如何能幫得上忙？
……
沐心如一直在院子裏忙活，和其他人一樣，基本上沒有閒下來的時候，直到入夜之後，沐初才讓大家稍作歇息。
先前頭一批運回來的藥材幾乎已經用完，如今最缺的還是七寸蛇的毒液。
在新的一批七寸蛇毒液沒有弄回來之前，新的一批解藥也還是沒有辦法研製出來，所以在大家忙碌了一整天之後，這活兒便暫時停下來了。
勞累了一整天，連晚膳都沒來得及用，沐心如便先回了寢房沐浴更衣，小半個時辰之後才從屏風後出來。
聽說七七求見，她眸光有幾分閃爍，其實已經猜到她要跟自己說什麼，這面她真有幾分不想去見。
可七七卻由不得她，聽說她已經換好衣裳，她便親自端了晚膳，直接推門而入。
沐心如知道，這丫頭想做的事情，哪怕是十匹馬兒也無法將她拉回頭，她要見自己，就算她避而不見，她也總有法子能找到她。
這頓飯，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咽下去。
沐心如瞥了她一眼，脣角不自覺勾了起來，搖頭苦笑。
“娘怎麼還可以笑得這麼肆意，難道娘心裏真的一點牽掛都沒有嗎？”七七命下人退了出去，將門關上，才走到桌旁與她一起將飯菜端出來。
沐心如不說話，臉色沒有半分改變，如此從容，就連七七都要開始懷疑起她心裏是不是真這麼自在。
可昨夜她分明感覺到娘是生氣了，認識這麼久，難得見她生氣一會，她生氣了，是不是說其實她心裏還是在意的。
“真的不去看看他嗎？”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捧着碗，拿上筷子，一邊吃飯，一邊隨意問道。
沐心如還是不說話，與她一樣捧起碗默默進食。
七七一連扒了好幾口飯菜，好不容易咽下去後，才又慢悠悠說道：“那個地牢我曾經去過，那會是沐斐生被關在那裏，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還有幾分有氣沒力的。”
不見沐心如有任何反應，她還是自顧說下去了：“我不知道沐家的規矩，是不是被送到地牢之後，就說明這個人的生死與外頭的人沒關係了？他們竟然沒給二少爺送吃的，就連喝的水也是一口都沒有送的。”
沐心如的筷子還是微微抖了下，如果不是七七一直在關注着她，這一點細微的變化她一定注意不到。
七七心頭一喜，她又繼續道：“不過，二少爺年輕，身體也是不差，熬個幾天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想說什麼變直說吧。”沐心如白了她一眼，依然拿着筷子慢悠悠進食，那張從容的臉一如往常，沒有半點情緒的變化，但七七知道她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點牽掛的。
她正了正臉色，認真道：“其實姨父的身體真的不好，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在服毒，身子已大不如前了。”
“然後呢？”沐心如連眼角都沒擡一下，完全一副不在意的態度。
七七又道：“沒什麼然後，反正他也存了求死之心，估計過不了兩日，他自己也會鬱鬱而終，死在地牢裏了。”
“我倒也不是要娘去可憐他些什麼，畢竟他存了心要害祖母，我只是好奇他爲什麼這麼恨祖母，如果是因爲你們當初的事情，這仇也不至於要等到數年前才報，那過去的十幾年豈不是白過了嗎？”
沐心如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吃着飯菜，彷彿在嘗着天下美食那般，吃得那麼認真，竟像是一點雜念都沒有。
七七淺嘆了一聲，也與她一般慢悠悠又扒起了飯菜，只是依然含糊不清地道：“娘，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好奇嗎？祖母分明是一點都不想提這事，姨父也很快就要死了，要是在他死之前問不出來，那這事便永遠成了一個謎。”
沐心如輕吐了一口氣，終於擡起了眉角白了她一眼：“動不動就詛咒他快死，你心腸真歹毒。”
“我不過是說出事實。”七七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他犯下這樣的罪行，就算自己不死掉，祖母也不一定肯放過他。更何況我看他就不像是想要活下去的人，那一臉的死灰，還有眼底的晦暗，一看就知道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你說他還能不死嗎？”
“別再詛咒他了。”沐心如皺了皺眉，拿着筷子的手指還是忍不住緊了幾分，動不動就死呀死的，說這樣的話，這丫頭也不知道心疼。
七七自然不會覺得心疼，話還是照樣說，但心疼的似乎另有其人。
盯着沐心如仿若平靜的面容，她又道：“娘，你和他以前還算有點交情，你就當行行好，幫我去問問原因，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爲什麼要行刺祖母。這人呀，一定不能太好奇，一旦好奇起來，盯着這個問題，腦子就拐不過彎來了。”
她又嘆了一聲，依然盯着沐心如的臉，細聲道：“娘，你就行行好，幫幫我吧，否則，我吃不下睡不好的，日子過得多難受。”
“你連我來喊門都醒不了，還說什麼睡不好？”沐心如又白了她一眼，這丫頭在想什麼，她豈能不知道？什麼好奇不好奇的，不過是逼着她去地牢走一趟。
不過，她倒也給了她一個臺階，讓她有了藉口去見那個人，只是，她真的要去見他嗎？
那頓飯果真是沒有那麼容易嚥下的，一頓飯之後，沐心如終於還是被七七一路推着離開了落日樓。
快到地牢的時候，沐心如又停了下來。
秦風是她的妹夫，不管怎麼說，兩個人過去有過那樣的交情，現在自己這樣去看他，似乎也不太好。
還在猶豫間，七七卻忽然拉上她的手，把她拉到不遠處的假山後。
擡眼望去，遠遠便看到那抹硬朗的身影從小徑中走過。
沐念秦，她始終是放不下秦風，始終是狠不下心。
沐心如想回去了，但七七卻硬是拉着她，等沐念秦進了地牢之後，她們從別的方向遊走了過去。
來到地牢後方的石壁旁，沐心如盯着七七，有幾分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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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卻示意她稍安勿躁，從天地鐲裏取出點什麼緊貼在石壁上，再打開個什麼按鈕，沒過多久石壁背後那個地牢的動靜竟緩緩傳了出來。
沐心如睜大了一雙眼眸，盯着那個貼在石壁的東西，那東西奇形怪狀的，她並不知道是什麼。
七七卻衝她邪惡一笑，把食指放在脣邊，示意她噤聲，只要安靜聽着便好。
雖然，沐心如覺得偷聽別人說話不是什麼好事，但都被拉到這裏來了，現在走掉又似乎有幾分不大甘心。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爲了什麼不甘心，但……輕吐了一口，她總算是在心裏說服了自己，就陪這丫頭折騰一下吧，不過是聽聽而已。
大家年紀都這麼大了，就算他們兩夫妻見面，也總不該在地牢裏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還不至於讓人非禮勿聽。
後院地牢有好幾處，關押秦風和關押沐如雲的地方不在一起，七七也是經過打聽才知道秦風被關在這裏的。
所以沐念秦這一路進來並沒有見到沐如雲，而是直接看到了坐在最裏頭那間牢房一角的秦風。
他安靜坐在那裏，髮絲有幾分凌亂，因爲是入夜時分，面容看得不清晰，憑着她的內力也頂多只能看清他的輪廓。
啪的一聲，沐念秦將掛在牆壁上的火把點亮，火光一照，秦風的整個模樣也落在了她眼底。
被關了一天一夜，直到現在他還和初時一樣，除了身上的衣袍沾染了一些灰塵，髮絲有點點凌亂之外，人看起來還算乾淨，也有幾分安詳。
被關在地牢裏，並不見他有多頹廢，反正他似乎永遠都是那樣，安安靜靜的，與世無爭。
她怎麼都想象不出來，就這樣安靜的一個男子，竟能做出下毒和行刺的事情，尤其這毒一下就是好幾年，不僅害了她母親大人，連他自己也深受其害。
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他曾擡頭看過，雖然不敢奢望，但眼底依然有幾分期待。
但在看清來人之後，眼下那點點期待頓時就消散了，他安靜閉着眼，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在想什麼。